师卿卿堵了他的路,廉融只能勉力抓住剑柄来支撑自己身躯,他抬眸看着师卿卿狞恶神情,嘴角发出一阵夜枭般森然的笑声,道:“师卿卿,你太可悲了,你沉沦、沉沦在仇恨的苦海里,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你知道了太多秘密,今后君临故都都将成为你的心魔,你被恨操控,靠杀生苟活,你的心魔无时无刻在折磨着你,你将永远被困在魔魇之下——”
师卿卿闭上了眼,静静沉思着,她脑中想起了步曲觞、沈秋辞和孟花啼欢笑的面容,又想起了自己在水月仙境无拘无束的时光。恍惚间,她听见了季司离的呼唤。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司离会如此特别,季司离是冬日里的暖阳,是她此生不复拥有的晨光。
她回过神,木然垂下冷情的眸子,眼神渐渐变得阴戾,喉间犹似舔着血,低沉着声音,道:“可怜?可悲?还是可恨啊?!廉融,你真是太愚蠢了!”
师卿卿微俯下身,神情阴郁透着残忍与伤痛之色,嘴角扯出一个疯狂的狠笑,伸出右手使出浑身力气,死死掐住了廉融脖子。
廉融双脚荡空使劲挣扎,抓着剑柄的手随着师卿卿动作也松开了,他看着眼前只有半颗妖心,本就虚弱不堪的师卿卿好似一只怪物,那手腕伤口流出的血,顺着腕骨一滴一滴落在他的额头。
师卿卿全身发力,似将全部力气都凝聚在指间,猛地把人拖起些许,让廉融强行与自己对视,寒声道:“你以为用这种手段,就可以像折磨菀紫英一样,折磨死我?你以为谢武是谁?虞晚人又是谁?”
廉融喉眼发紧,胡乱拍打着她的手腕,脸色被憋得发青,不能自控地颤抖起来。
师卿卿靠近台沿,冷声道:“我上玉鸟流苏阁,就是为了取你人头啊。”
廉融双手抓着师卿卿右手腕的伤口,抓烂了些许皮肉,想让师卿卿感觉到疼痛,奈何师卿卿的手紧紧抓着,没一分松开之意。
她眼神暗沉注视着廉融,嘲讽道:“你摆了好大一盘棋,可是却漏了一步呢!要不是你在吞尸谷,让人召来了虞期,故意将这些人引入君临城,我要寻遍天涯海角才能查到恶骨血傀再现世的真相,或许一个月后我就死了。当然若是你不露出马脚,你也能活得更久些。”
“这一次,我还得谢谢你亲自现身前来杀我。你脑子的确很聪明,也很有勇气,但你这次用错了计谋,当初你们偷藏我的尸身,不将我的神魂精魄毁了,是最大的错误!”
廉融不信师卿卿手明明受伤了,而且身上只有半颗妖心,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力气!他看着师卿卿,眼前的人影已经渐渐模糊了,喘声道:“你、你故意诓我,师卿卿,就算你把我杀了,你也逃脱不掉罪恶的宿命!”
师卿卿俯身靠近凝着他的眼眸,呵声冷笑道:“你还是不明白,谢武和虞晚人对我而言根本毫无价值。我师卿卿凭恨而存,为恨而死,我早就杀掉了自己,没有谁能撼动得了我!你说得对,我是坠入了魔魇,可我的心魔,只会是我自己!”
无论是谁给予她的生命,她的父母只会是步曲觞和沈秋辞!
这世间能束缚住师卿卿的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了,她可归的故乡是水月仙境,自水月仙境被屠的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从此这世间,没有能容她存在的土地。
她永远无法忘记痛与恨,忘记冰冷的尸体,面无表情躺在她的面前。
那些过往的伤痛,她没有办法对任何人坦言,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把自己推向深渊。季司离是深崖照进来的月光,但那高挂的白月离她太远了,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师卿卿五指逐渐收紧,越是发力腕上的伤口撕裂得越开,她眼眸晦暗,定定地凝视着廉融,犹如凝视着十年前的慕京箫,那些无法挽回的伤痛与仇恨,昭示着她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如今她的心是活了,但在心口上流的血,却是冰冷彻骨的,她早已厌恨失去,厌恨死亡,厌恨旁人在施于她前尘的一切罪恶!
廉融眼前有些昏花,抬手抓着师卿卿的手腕,他指间扣进师卿卿的皮肉,艰难地道:“你妖心的寿命将至,你怎么能杀我?!怎么敢杀我?!昂?!”
烈火在高楼亭台随风而啸,危耸的楼层在烈焰中发出轰断的信号。高台的凭栏重檐,随着火势相继坠入火海,厚重的石台像是没了重柱的支撑,‘啪’的一声坍塌。
此时此刻,师卿卿恍若看见了夜里的血潮火海,她临火而立,从来没有找到那条可以回家,可以回头的路,因为她不知道那一条路出口究竟在哪里,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推向深渊。
廉融喘息艰难,双手借着她手臂的力道,往后一仰带着人坠入火海,厉声道:“你、你这个妖孽,一起去死吧!”
在亭台再也承载不住的那一刻,两个人齐齐坠了下去,师卿卿猝不及防地被带入了火海之中,掐着廉融咽喉的手终于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