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我早已吩咐过,想必无需多言。”唯父知道她无非是向支开自己,并不接招。
“还请父亲暂且回避。”唯宁见此招并不奏效,索性启用了最拿手的直率之法。
“你若再晕,此一小丫头可未必能让你如此快地醒来。”如此勉为其难,后果更是不必唯父多言,于是点到为止。
“不会贻误施针,您放心。”说话间,唯宁脸上血色回升了几分,唯父见了,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客房。
唯宁让宫雪上了门闩,又略定了定神,取一根银针,稳稳扎进自己手背掌骨之间。迟疑了一下,唯宁欲继续为白洛诊疗。
宫雪见唯宁一向有主意,也怕多说伤了她颜面,便只指了指她手上的银针,“这是?”
“此处有一合谷穴,可防晕厥,我本想再添几针,却怕是会影响施针,且先如此吧。”唯宁答道。
她转过身去便要下针,突然又想起什么,又回头对宫雪说道,“若我再如方才那般,”她想来又觉羞愧,“如再有晕厥之象,还烦你即刻针刺我人中处。”
“啊?这……”宫雪面露难色。
“就是此处,轻刺即可,用力掐也可。”唯宁以为她不知穴位,耐心示意。
“不是,姑娘玉体,婢子不敢。”宫雪坦言。
若是从前,唯宁定无法理解,好奇询问其所惧何为,可她今日突然一窥恐惧之狰狞,恍然许多。“那你便用凉水把我泼醒吧,不必犹豫,拜托了。”
宫雪应下,唯宁这才放心下了针。十余针下至左脸后,唯宁才停针。
“姑娘辛劳,且饮一杯热茶吧。”宫雪递上茶水。
“你喝一些吧,留针需两刻,我自己看着也可,你可松快松快。”唯宁的脸一阵阵煞白,只有停针了才开始有点回几分颜色,宫雪看了心中难免担心,索性坐下相伴一旁。
唯宁观察一番白洛境况,这才起身自己倒了一杯凉水饮下了。
“唯姑娘,这夜已深了,凉水落腹怕是不妥,我去为你取些热水来可好?”宫雪知道她极少使唤下人,体贴问道。
“何需劳烦,仅此一碗而已。”唯宁平时也算讲究,一向忌讳生冷,可眼下她实在无暇顾及这些。
“我们小姐这……这……”宫雪见白洛面疮瘢痕更甚,比此前有过之无不及,心中大惊,尽力控制自己的惊慌失措。
唯宁面上倒是平静:“阿洛病气初起,先要催发出全部病气,再行疏解,最终固元。此时病气发出才是真。”
宫雪听唯宁解释有理,心中明晰了些,可见此情状,依然心悸不已。
“你若心惧,可往后退几步。”唯宁难得体贴,面上无甚变化,放下杯盏,又坐回了床前,宫雪闻言退在了她身后。
唯宁以帕子时时擦拭清理着白洛面上,白洛梦中抬手要挠时,每每轻轻握住安抚。
两刻一过,唯宁便收针了,右脸也依照此法,下针、静置、收针。等宫雪再望时,见白洛脸上已不似前一刻那般骇人,个别处已能见平整肌肤。宫雪即刻奉上一波赞扬,唯宁嘴角礼貌性地扯了一下,算是回应。宫雪突然觉得还是自家主子好,若是白洛,保不齐要洋洋得意,自夸一番也未可知。
“不知阿洛身上是否有此类症状?”唯宁问时,语气和神情极为不自然,似乎都有些不甚连贯。
宫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纳闷答道:“小姐平时肌肤无甚异常,比常人似还都要好上许多。”
“只是此番……”唯宁面上一向平静,此时却多了许多无处安放的仓促掩饰,平稳语气也胡乱断续着,“此番怕是不比平常,最好还是查看一番更妥帖些。”唯宁已说罢,双唇却还定在一个奇怪又僵硬的形状上。
宫雪也终于明白了其一番扭捏的缘故,“那……那不若我先退下?”
“阿洛是你家主子,你是贴身侍婢,怎能随意假以他人手?别说我一个无名小卒,便是太医来了,你也应死死盯好!”唯宁突然嗔怪不满道,宫雪一头雾水地吃了一瘪,只能低头听着。
唯宁自觉有所失态,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方又说:“还烦你去查探一番,看看有无异常之处吧。”唯宁侧身往后几步,随便找了一处稍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宫雪查遍白洛周身,只见白洛胸前有星点血痘,一时拿不准,便又请唯宁上前看了。
唯宁经过远坐的一阵,也暗自劝服了自己,觉得医者仁心,不应存有私心,拘泥小节实在不该,此番上前便自然了许多。俯下身去,平静查看,目无全牛地直直看了一片血痘后,正要开口说无碍,白洛眉头一皱,缓缓睁了眼。
唯宁一则没缓过神,二则觉得猛然躲避更显难堪,只能愣愣保持原姿势。见白洛眼神逐渐清明,想是醒得彻底,唯宁开口:“可有何不适之处?”
白洛轻摇了一下头,目光向下扫去。为缓解尴尬,唯宁慌忙解释道:“还好周身仅有此处有零星血痘,不过不妨事,日后,”唯宁说着脸越发觉得此场景实在有些让人难为情,不禁凭空吞咽了一口,手上把白洛胸前衣襟拉拢了几下,“日后慢慢通过饮食调养,应可疗愈。”
“周身?你检查的倒是详细。”白洛一脸戏谑。
唯宁脸上的红终于压抑不住,透出她原本几分惨白的脸,染上无辜的耳。她想说有宫雪代劳查看,她也想说她气色好了很多,她又想说安慰让她放心,可经这么一逗,她一时竟什么都说不出,眼神想躲,又不舍得离开。她就在白洛的注视中,慌乱不堪地镇定,极尽全力地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