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未参加科举,被人举荐入仕,比他小了几岁的林翊少卿近些时日声名愈盛,争议也少了许多。反观他,以身侍奉,换来的工部主事之位仍坐得不算稳当。
天晟一朝,官吏等级森严,三六九等自成门槛。九品方成官,六品堪称仕,三品之上才为肱骨!
六品工部主事,于偌大京都不过末流,却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被冠以“省之”之名的林翊,听说不止得了陛下召见,更为新任太府寺卿荀璐信任倚重,可谓前途无量。
林翊比他年少,比他容貌姣好,比他气质出挑。更重要的,林翊比他幸运,能力更强,也更有为官入仕的决心。
先拜黄磊大人为师,又蒙林石溪大人举荐。
任上两位大司农,前者如谢贞,刚正不阿之余不失灵活,严厉却不严苛;后者如荀璐,温文尔雅能力出众,清高却不孤傲,兼之体恤下属。
对林翊来说,从四品的太府寺少卿绝不会成为宦途的顶点和终点。
昏黄的灯光下,手指修长,温润如玉。乔眠怔怔盯了许久,即便冲刷过数次,仍摆脱不了那种令人恶心作呕的黏腻感与咸腥味,一如那被人知晓必遭唾骂、糟糕至极的委身经历,不足为人道的耻辱人生。
但林翊不是这样,也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乔眠将被手巾包裹的香包放在桌上,阖上双眼,暗自下定决心。
第二日一早,憔悴的乔眠为沈梁穿戴整理好衣服,将他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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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外,沈梁才换班,转头就又遇上同他不太对付的荀璐,笑道:“巧了,荀大人。”
“候沈将军多时了。”
荀璐长身玉立,脸上失了温柔的笑容,却更显清俊出尘。
“荀太府有事相商?”沈梁明知故问,语气轻佻,见荀璐抿唇不答,又自顾自接话,“那就奇了怪了,太府寺若有事相求,您遣了人来找我,哪有不应的。袁少卿可行,林少卿也不错……”
“你还敢提林翊!”荀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意,凛然道,“狭辱君子,沈梁,你置大周律法于何处,置纲常伦理于何处?”
苏和不在,太和殿侍奉的宫人见二人争执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请了殿内抄录旨意的季玹居中调和劝说。
季玹先是见荀璐脸色冰寒,又见沈梁一脸莫名,一时不解,“两位这是为何事争执?”
沈梁抱臂,斜靠朱漆大柱,阴阳怪气道:“季学士该问问,大司农究竟为何失了仪态,平白无故将我斥责一番。”
他自然知道对方发作的缘由。
若是真将林翊拐到手,榻上贪欢,齐枕云雨,他自知理亏,受骂挨罚也是该的。但这不是空手而归……莫说偷腥,连人家手都没牵上过,更谈不上一亲芳泽。荀璐哪来的底气这么怒气相向?
再者,太府寺卿从三品,右千牛卫亦然。一个庙堂忧民,一个禁卫护驾,都是货与帝王家,谁又比谁高贵。
二人一时楚河汉界,默不发声。
季玹与沈梁御前见面次数不少,自认有三分薄面,无奈叹气,询问道:“沈将军,可否告知玹,您做了什么?”
沈梁轻笑,“我能做些什么,不过那点子吃喝玩乐的事。”
季玹又问:“荀大人?”
荀璐作为季玹与林翊同门关系的知情者,兼认为沈梁盯上林翊同他有关,自然没道理在此事上欺瞒。偏生事涉林翊,怎么说也光彩不起来,一时间难以成言。
季玹本意就是居中调停,不管导火索为何,二人止了争执就是好的,前因后果反倒不是重点。因而荀璐不答,他也不催促,只静静待大司农平复心情。
荀璐无奈附耳说了几句,又道:“子辰今早告假,师由来递条子,说是烧得厉害,卧床不起。”季玹闻言,脸色骤变,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沈将军,你……”
问责的话未出口,就听沈梁惊道:“他病了,怎会?昨天晚上我走之前还好好的,这身体也太弱了。”
“简直无可救药。”荀璐见他语带嫌弃,毫无悔过之心,御前的优雅从容抛却脑后,冷声道,“沈梁,林少卿若有事,御前我必参你一本。”
语毕,甩袖匆匆离开。
季玹不比对方自由,御前侍奉,不得擅离职守,因而虽然忧心不已,也只能神色愤愤朝沈梁礼过,回殿中执勤。
“草——”
无端惹了一身腥,同样要执勤的沈梁愁苦无人可说,只能吃下这一暗亏,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禁卫听了瓜,目不斜视,生怕犯错给沈梁盯上。沈将军心情好的时候,不兴小惩大诫那一套;但反过来,若是心情不虞,即便小错,软话说尽也未必能叫他重拿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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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事了!”
且说藏书阁,午休之际,消息灵通的贺敬匆匆忙忙快步入内,见一众人循声望向他,朝几位皇子并世子行过礼,答道:“太和殿的宫人说,沈梁将军同荀太府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