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跪着的安德鲁闭上双眼,地上的图阵闪烁的轮廓一步步完整,等她猛地睁眼,地上若隐若现近似圆形的法阵光芒暴涨,黑芒所到之处,皆是法阵所在。
“......”少年神经质地啃噬着指甲,好像她的手指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边死死地盯着安德鲁,在每一个都至关重要的疑问里挑了一个最要紧的:“父神给了你什么?”
黑芒漂亮的金色尾端也彻底飘散的时候,安德鲁终于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复习,但是这次的模拟很成功。
安德鲁上下看了埃洛塔两眼,答非所问地评价:“现在的你终于有点以前的样子了。”
紧接着下一个,是安德鲁法阵上的神符。
“我是父神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父神都没有教过我神符的使用。”
埃洛塔抖着嗓音自言自语,她的嘴唇红得像血,安德鲁仔细看发现是她把手指啃烂了,血顺着手指倒流,没进指缝。
“父神替你医了好眼睛,对吗?”埃洛塔脸色发白,血丝却已经爬上眼白,咬肌时不时地抽动着。
安德鲁握住埃洛塔的手腕,她没有甩开,反手拽住安德鲁,咬着牙问她怎么现在还不离开。
安德鲁嘴角抽了抽,简直没话说。
虽然也倒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埃洛塔这个神经病好不容易从圣水池底回来病情好转,安德鲁怕她再次暴走。然而她这种令人担忧的精神状态让安德鲁感到害怕。
这是可以说的吗?创世神知道了怎么办?发起疯来不讲章法。
安德鲁嫌弃地把她甩开。她不懂埃洛塔,也不喜欢她这幅样子。她是刻薄寡情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为他人而活。
安德鲁用法术替埃洛塔“清醒”了一下,物理意义上让她冷静下来。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时候,地点,人。我还需要一个好时候。”
法术余韵让埃洛塔腿软坐在地上,不得不慢慢地喘息。她用气音笑了一下,仰着脸看安德鲁,眼光里流转着令人心动难耐的神采,安德鲁评价为“猫一样的目光”。
“我亲爱的小异教徒,你相信吗,你是唯一一个见过父神,却一点也不眷恋、不爱父神的人。”
“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你对我们的不可置信。”
“我也享受花,也享受草,也享受山峰,也享受流水和森林。这些都来自于神,那么我爱的一切都是神的作品,都来自于神,都是神的一部分,我怎样狂热地去爱神,又有什么值得奇怪呢?正相反,不爱神的人,才值得质疑。”
祂创造,祂拯救。
祂不是希望本身,希望由祂播撒。希望由祂创造。
祂是造物主,是一切美的源头。
祂是不可逼视的光明。肃穆、尊贵、洁白、崇高。
美且不朽。
永不磨灭,万古长青。
祂闭目靠在椅背上,散着头发,不经雕琢却惊心动魄,壮丽得令人感到震撼敬畏。
安德鲁走进神宫,少有地直视神。
祂仰着头,清晰的下颌线蕴着一种深沉的诱惑。
额头到鼻骨,再到下颚的线条倾斜。“峨峨欲倾欹”。
祂的手搁在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抹去指甲上的黑色。
在安德鲁移开目光之前,祂启唇喃喃。
“...... 鲁比?”
鲁比是谁?
安德鲁脑内一个激灵,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在一瞬间所有线索的都在她面前拼凑出的框图全部展开,转眼即逝。
她小看了幻雾之森,幻境里的她一定说了一些她在幻境外没有说过的话。
她会唱一首叫鲁比的英文歌,歌词里也不断出现鲁比。这是她有的唯一一次关于鲁比这个名字的记忆。
英语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一种语言的发音方式都不相同,没有雷同的可能,创世神能念出这个名字,这个世界能出现这个名字,只能是来源于她嘴里。
幻境里的的安德鲁,有她的记忆,对创世神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暴露了什么,她全部都不知道。她成功地在自己营建的幻境里,把创世神折磨得不轻,但似乎也付出了点代价——不知道给自己埋了什么隐患。
安德鲁礼貌性地主动询问:“你要去床上休息吗?”
祂看过来的时候,安德鲁却低下了目光。
那双鎏金目无感无情时已经荡魂摄魄,祂去幻境一遭,回来后安德鲁就更不敢与祂对视。
“愿意陪我吗?请背诗给我听吧。”
任何一个听的人都不会有拒绝的念头,以至于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这句话其实是祈使的句式。
在神面前感到渺小,因为天堑般的差距而产生臣服与顺从的欲望,是很平常的。人能想到的唯一抵抗可能是让自己的跪拜不那么狼狈和痴态毕露。这种欲望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强烈,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祂从幻雾之森回来之后,安德鲁每接触祂一次,都要清楚认识一次:神的确不一样了。哪怕她早就心知肚明,但每一次异样出现的时候,安德鲁的脑海里依旧忍不住浮现这个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