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动作不受一丝影响,把缚带勾在尾指的关节里,布带褶起堆在指弯里,关节顶入她眉心溃烂的瘢痍,用一根尾指强行把她脑后的死结拽松,向头顶利落地摘开。
女人的指甲一开始胡乱地抓住祂胳膊,现在已经拉出五道金色血痕。
创世神的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她颤抖着的发白唇瓣上。
“我该怎么帮你记住?”
安德鲁松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她因为恐惧的失态渐渐消退。
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自己清楚,祂没有说什么,安德鲁自然当做无事发生。
可是,为什么不疼?她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一双眼睛,换您创造的另一个人的命,不是很合算吗?或许您更应该去关心多雅。”
祂随手让那根缚带消失,手上也清理干净了,手臂上的伤和浸透衣袍的的五道印子却还留在原地,与想不想无关,祂无能为力。
“还有卡琳勒和埃洛塔吧?”
祂突然觉得这样很好,甚至有种目的达成的满意。
如果她在怨恨,那很好。
安德鲁耸肩,即使看不见祂的神情,也并不忐忑不安,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祂一向不管事,因果报应合理,祂不会插手。在卡琳勒和埃洛塔身上,她自认做的“无可指摘”。
祂看着她的背影,好像要从那里面看出写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
那种感觉又一次回归。
哪怕祂已经离开幻境,再次掌握神力,又站回云巅之上,和幻境割裂各归各。
好像全知全能无处施展,所展现的平静和残酷的漠然也成了镜花水月。
人影越来越小,一路伸着手避免撞到东西,慢慢走出了神宫。
哪怕祂站着,也仿佛有什么东西沉重地趴在祂胸口,这样祂气也透不过来了。更说不出话,连嘴也张不开。
安德鲁想过自己出去可能遇到丽兹,但没想到是她。
“你的黑带子呢?好恶心,这样真丑。”
“脏了,扔了。”虽然不是她扔的。
“你怎么不在审判之域?”安德鲁伸手靠近,想让她扶着自己,猛然被她一把拂开,她没用力,不想安德鲁摔出个好歹又给自己添事。
安德鲁看不见,不知道她现在有多恐怖。
埃洛塔走到她身侧,肩膀挨着她,借此隐秘地替她指引方向。
“已经结束了。”
“......”
审判之域她不是没去过,埃洛塔这么快出来,只有一个可能。她在这么短时间的里接受了所有惩戒。
“你疯了?”
她反讽:“那你自己摸着爬回去?”
埃洛塔没有回答这件事,一边还要扶着自己露出白骨的躯干嘲弄她。
安德鲁不说话了。
走了会儿,她等够时间,慢慢开口:“你拼着命把审判时间缩短,活腻了似的从审判之域爬来这里,难道你是为了接我?”
埃洛塔呲牙笑——幸好她的牙齿没有掉落,一口漂亮的雪白牙齿完好无损。虽然即便如此,脸上的伤痕也让她好看不到哪里去:“对啊。”
安德鲁想,真狂热。
以前是明着疯,现在是暗地里疯。
安德鲁没有向她隐瞒过自己的计划,第一次在圣水池底见到埃洛塔,安德鲁就和盘托出。并且立誓自己只为了埃洛塔的搭建幻境的手段,给创世神为期一天的幻境——神怎么会囿于幻境,埃洛塔嗤笑她愚蠢,这不会对她的父神有任何不利。
她知道父神只会离开一天,在离开的一天里,安德鲁会来救她。
然后她要赶在父神回来之前,从审判之域出去,用走的,或者用爬。不重要,父神或许要看她一眼呢,她总要过去。
安德鲁看不见,不知道她只为了一个见到父神的可能,在不被认可使用光明术的审判之域到神殿,一路流着她未干的血。
但神不见她,昔日的神子如何下场凄惨,神明更不关心。她于是在神殿外安静地扶着自己残破的躯体。
偶尔有人路过,看见“互相搀扶”的两人,表情不知道是匪夷所思还是毛骨悚然。
安德鲁是个瞎子,埃洛塔则在这些目光下,顶着快散架的身体捋了一把长发。举手投足风情万种,还是那个美得雌雄莫辨的少年。
只不过她现在的样子太惨烈,血糊糊的一身,没人去注意她的风姿。
终于走到安德鲁的住处,安德鲁让埃洛塔给她设个结界,她想好好休息,不想有人打扰。
埃洛塔冷笑一声:“你的心是被摩罗峰上的雪冻烂了吗?我可是伤员,请你注意!重伤!”
安德鲁摆摆手让她滚,“能走能跳的重伤伤员?”
接着又无耻地威逼利诱:“我还想,你要是同意,我心情好的时候能帮你探探祂的口风......”
这个“祂”是谁不言而喻。
可怜的埃洛塔不知道安德鲁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这死女人把她当猴耍。
她嘴角在上扬,但很狰狞。
“......很......好。”
埃洛塔不蠢,不会由着人耍。只是这个“祂”的分量太重,重得能把其余一切考量轻轻松松撬起。
安德鲁于是休息了很久,在埃洛塔的守护下,成功地挡掉了丽兹三次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