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半梦半醒地爬到祂床上睡了一觉,不如不睡。还是倦,皮肉到精神都怠乏。
很奇怪的是,就算治愈神官已经给她做了清创,但以她处理伤口的粗暴手法,这时候怎么也该感染发烧。事实上她现在除了累,别的地方都过得去。甚至有些......精力充沛。
安德鲁早把演戏融进生活里了,无时无刻不在脑补空气里有个隐藏的摄像头,没真的觉得创世神没回来。除了祂,谁还敢在神宫里动作。
但现在她的精神状态,真的不适合应付祂。祂不出现,倒让安德鲁松口气。
身体脆弱的时候就容易东想西想。如果她眼睛不疼,这个时候她已经把手背搭在上面了。
不由自主回首往事,她觉得这操淡人生真是充满意想不到的惊喜,果然是像一盒巧克力,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不是屎味。
虽然这悲春伤秋很不合时宜,她心中还是生出一点自豪感。
她并不志存高远,甚至有点得过且过,还是憋着股劲考上了锡大。
她也没什么傲骨,跟清高啊亢直啊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回头看看,她还是觉得自己挺有骨气。
对不起自己的身体,但对得起自己。
等她回去了,把这堆破烂甩屁股后面,就算彻底一雪前耻了。
想起他那句“你是不同的。你应该回去”,她才会有圆满的感觉。
残缺里拼圆满。
神平静地看着。
平静地看她放回羽毛笔,平静地看她艰难地摸索,平静地看她坐到椅子上,平静地看她把头颓然地靠在椅背。
平静地看她从怀里摸出一只黑管,两指夹住放到唇边,手边还蹭着脸颊上新流下的脓血。
平静不了。
伤与袅娜的白烟,黑的烟管和缚带。
咔。
祂松了口腔。
牙关咬合太紧,下颔骨在响。
在嘲弄祂。
安德鲁自顾自地吞云吐雾,冷不防被从唇间、指间抽走。
谁准你学他?
“谁准你,在这里抽?”
安德鲁僵了一下。
她想过会不会被“看见”的问题,但是创世神不可能无时无刻地“看”着每一个人吧?那不得累死。
虽然她不怕把祂引来,甚至等着祂来,但没想到这样“成功”。
她没想过,自祂出了幻雾之森,就一直在神宫里。那股将她扶起的力道,不是因为神宫的结界保护住在神宫的人,是祂。
她把手放下,还不慌不忙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脏污,带起零零星星的剧痛能拉她回神。
她想说那不是萨特莱特普通的烟,一燃到空中,就分解了。味儿都不留,也不会污染神宫......不过一想,究极洁癖对这些可能还是介意,未经允许也确实不礼貌。
她动作里有种惫懒,慢条斯理,脸上挂着红红黑黑的脏东西,还是优雅。
暴力过后,凌乱狼狈里的孤芳。
灾后,灼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包围里,伤痕累累的焦土上,一朵艳丽高华的桑娅朵。
独树一帜地鲜活着,不受影响的端庄。
手里的烟管烫了下,火星碰着皮肉,就这么蔫嗒嗒地熄了。
只这一点,就在祂心里燃起了雄火,把慢慢爬升的燥烧尽。
什么是难过?
难过,觉得难受,勾起伤心,这是难过。
祂不会难受,不会伤心,所以伤痛也不会难过。
这点烟烫过的痛,挠痒痒一样,比起幻境里灰飞烟灭、失去脊骨的痛不值一提,更比不上祂切割灵魂,和兰□□感的那些痛。
祂不去看,就什么也没有。
只有痛感而已。
还有沉郁。
哪怕祂不看,不想,它在那里。
因为祂不看不想的那些东西,都化成它,它不能再化成别的,更不可能凭空消失。
站起来后,安德鲁很快道了歉,接着思考要不要把烟管要回来。
烟管不重要,她看帕切克抽,自己也好奇什么构造,跟自己的世界的烟枪一不一样,在萨特莱特跟侍者要了一只看看。
这只烟管是仿着那只变的。没了再变就是。但烟管里的草不一样,她技术不精,变不出它们,复杂了。
不要了,烟管里能装多少烟草。
祂目光下垂,落在她正抹着手背脓血的指上。
“请替我把我的东西移到我的住处,”桌上还放着她的手稿等等,离开神界之前的笔迹,一如在萨特莱特时的张牙舞爪,“很明显,我现在无法再侍奉您了。而我的这些东西留在神宫太妨碍了。如果您要处理,那又劳烦了。不如请您替我移到我的住处,我将感激不尽,这也为您省下精力。”
她以为自己仍然是能力全无,元气大伤,连移动物品都要靠祂。
以正常逻辑来看,祂似乎应该会让她离开神宫,所以她先一步提了,抢占主动权。
也试探祂的态度。
“你去和丽兹交接。她会代替你。”
安德鲁从创世神的平板语气里听不出所以然,只能把祂的字句掰碎了斟酌。
“我曾经说过,你的肉.体由我组创,”祂的尾指从安德鲁眉心穿过,从脓血濡湿的缚带下,在破烂的创伤上,微微曲起的弧度让安德鲁伸出手去抓,然后把指甲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