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甚至开始生出一丝对自己的不解。
房里隐约传出唇齿间啧啧的水声,布料摩擦、掉落的窸窸窣窣。
说出“我是你的妻子”的舌头,现在在别人的唇腔里纠缠。
深情地一次次告白的嗓音,在和人交颈发出动情的呻/吟。
眼里只有对祂的情感的人,坚称是祂妻子的人,欲和别人行夫妻之实,轻喘和呢喃,流转在口齿间的,违背夫妻契约的话语。
口称想把一切都给祂的人,她左腹下的两根肋骨,到底去哪了呢。
祂以为的,真实的情感,现在流落到哪个角落了呢。
“嗯......帕切克......”
低柔婉转。
“呃......嗯......”
从另一个人的嘴里,一遍遍传出她的名字,深情得甚至有些哀伤,带着欲望的哑。
裂帛声响。
“好玩吗,安德鲁?”
安德鲁挑眉,一条腿站累了,换了一只腿支撑。
她还以为光明神大人不会出声了。
“这不是,很好玩吗?”
她站在阵眼上,幻境对她没有死角。
看自己的活春宫,这体验可新奇了。
缔造者介入,幻境开始不稳定地摇晃,地面震动,裂开一条条巨缝,最后裂成一道道深渊。
安德鲁一直好奇一件事,祂脸上那条被自己的灵力不断撕扯的伤疤,还有被灵魂契约反噬的内伤。背着一身伤,却连安德鲁都没有察觉到任何虚弱,若无其事,依旧维持着身为唯一真神的优雅高贵,从容自若。
顾及灵魂契约和局面,安德鲁一直没有验证自己的疑问。
能够让人死去的极端痛楚面前,这位神明还能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吗?痛苦的神情,浮现在祂脸上,该有多美妙?
在幻境里,没有人会受伤。她在钻灵魂契约的空子。然而,感官都是真切的。这也是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能离开幻雾之森。
美好是真实的,痛苦也是真实的。
清醒着化成齑粉,有多痛?
从祂破烂的鞋子开始。
脚、腿,接着是手。
风中飞扬的齑粉,是祂自己的身体。
腰部和手臂一起被粉碎,祂支撑不稳自己的身体,狼狈地侧仰着倒了下去,尘垢无染的脸挨着带腥味的丰茂草地。
安德鲁表情带了点兴味。
她蹲下身。
祂的身体除了头,只剩一截脖颈,周围尽是纷乱的齑粉。
安德鲁饶有兴味地凑近去看,发现那张让人甘愿违背伦理的脸上,除了没有一丝血色,和以前相比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她一瞬间阴下脸。
安德鲁抬脚,狠狠踩在祂那张无数人为之倾倒的脸上,反复碾了碾。
无聊。
鎏金色的双眸,从头到尾都冷淡而安静地注视着她。最后祂白金色的长发也彻底变成粉末,这个世界也彻底崩裂坍塌。
安德鲁打了个响指,世界在转瞬间归位,尘土落下,墙壁重建,裂缝合并。
人们和牲畜融进风里的骨骼再合,崩出飞溅的肉血重组,阳光归天上,重新再撒落人间。
万物又生。
祂也恢复之前的样子。破烂的鞋子,灰扑扑的衣裤。
安德鲁本来想说别的,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这里唯二真实的创世神:“不疼吗?不难过吗?”一点点地变成粉末,比她在梦里被烧死还难捱吧?
“你会难过吗?”
铺天盖地的痛感还残留在身体里,恣意地轰鸣,祂少见地反问,淡漠如雪。
她回答:“当然。我可不是受虐狂。”
你会,难过,吗?
“有痛感。”
安德鲁能听懂。
有痛感。
会痛。也仅仅是有感觉而已。就像吃到很甜、很咸的东西的时候,味觉做出反应一样。
安德鲁意味不明地勾唇:“真厉害。”
果然,物理上的痛苦,根本影响不了祂。
安德鲁深觉重建幻境的必要性,为自己无意识中的先见之明叹赏不绝——
她用一个非常粗糙的攻击法术,洞穿了祂的一条膝盖。
就像当初祂一束光洞穿自己的左腹一样。
安德鲁大跨几步上前,到单膝跪在地上的神明跟前,伸手拽着祂脑后的长发,指缝收紧,用力扯住,迫使祂抬起头来。
从法术到肢体动作,她只传达了一个信号。
羞辱。
安德鲁自认没那么低级趣味。
祂太高了,她仅仅是不想在自己缔造的世界里还要去仰望。
仅此,而已。
安德鲁低头,沉迷地看着祂漂亮的眼睛,优美的鼻骨和唇,克制着,同时情不自禁地用祂教给她的神语。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发音和祂这个“老师”如出一辙,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腔调。
“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我的?”
——她根本无法忍住不去伤害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