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祂似乎根本无坚不摧。
安德鲁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祂的脸上流连。
创世神垂着眼看她,这种姿势下也还是气势非凡。
与生俱来的强者啊。
因为半合的眼帘,竟然还显出一种散漫。
“看到她的第一眼。”
安德鲁放开祂。
“怎么会?我和她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安德鲁退开一步,偏头看着祂。
“情感。”
安德鲁想了想,食指轻抬。
另一只膝盖也被刺穿,创世神彻底跪下去。
安德鲁看着祂的头顶。
顺眼多了。
“我的情感哪里不对吗?”
安德鲁对自己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满意。
就是为了这张脸,给祂当牛做马,人们也要抢得头破血流的。对着创世神那张熟悉的脸,那副熟悉嗓音和身体,她自我攻略得很到位。
想骗别人,先骗自己。
她的所有情感,都不全是假的,所以动人。
“我假吗?”
安德鲁低笑。
“您觉得,幻境里的人,比我这个真人要真吗?”
“我跪着的时候假吗?”
“您觉得假,那我跪在你面前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安德鲁厌倦了祂的表情,不再去看,只俯视祂的头顶。
安德鲁认真地替祂评价:“我再假,也比您现在这副无聊样子有趣吧。”
“幻境里,她的情感真吗?”
“再真,不也背叛您了。”
“还是,您把她当成我了?不对,您分不清了吧。”
安德鲁看着祂的头顶,没有再关注祂的神色。比起白费口舌,她还是更关心自己的法阵。
“最后问一个问题,怎么发现我不在幻境里的?”
神说:“你的法阵,我替你修正过。”于是推而广之。祂的逻辑推理强得恐怖,所以对她的阵法排布结构一清二楚。
安德鲁知道祂指的是科林书院里的时候。
她讶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他了?”
她连嘲讽的敬称也懒得用了。好笑地看着,多余的话没有说,更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轻蔑已经不言而喻。
她从头到尾都分得清清楚楚,彻底把祂和兰阿割裂成两个不相干的人。
“听说你可以感知到,他的一切感觉。”
“和我牵手,”
“被我抱着,”
“跟我接吻,”
“是什么感觉?”
恶意都归祂。
在她缔造的世界里,创世神只是一个普通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让祂眼前开始重影,有种灵魂强行要抽离自己身体的脱力感,和溺水者一样。
安德鲁再次蹲下身,侧过头,就在祂耳边,不远不近:“现在你还不难受吗?”
“我讨厌痛,没骗你。最讨厌别人让我痛。”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闭上眼睛,还是连着眼帘都被烧烂了。”
“第二次见你的时候,我的喉咙里长出全身都是锥子一样的倒刺的刺棘草。”
“弥望海里,我鼻腔里全是液体,全身却像被火烧,痛得我想死。”
“你让我痛的时候,不止这些。”
安德鲁仔细看,发现祂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还有没有意识,也难说。毕竟祂无论听见什么话,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同样是没有表情,她还是更喜欢祂现在一点。安德鲁接住祂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也不柔软,肩还那么宽,看上去瘦却沉得要命,不像多雅——替祂把脸上细密的冷汗拭去。
安德鲁的手这一次终于落下,切实地勾勒过祂的脸。
她在自己缔造的世界里,被前所未有的自在感托着,心旷神怡的时候,嗅到了她从未在意过的,祂颈间泠然的气息。
一场暴雪过后,山顶最靠近天空的那层雪的气息。被稀薄的空气包围,最后降临,最早融化的那一重雪。
安德鲁嬉笑,如同评价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但凡你用这张脸,来诱惑你的敌人,也不会有今天。”
卓绝的意志维持着祂惨烈存活的清醒,哪怕祂已经难以控制身体,意识仍不为所动。
又是假的。
在草原里,她劳作一会,就气喘吁吁。沾上一点体力的活,也都由祂承担。但她现在一只手能扶住自己,轻轻松松。
假的。
伪作柔弱的,斑斓的动物,故作无力,骗取垂怜,舌下藏了怎样的毒汁。
......
“这张脸”......和兰阿一模一样的脸吗?
神明会被众星捧月,会被万人敬仰,会被顶礼膜拜。
什么时候被提过要求。
放到萨特莱特,她在白色央场被烧死一百次也不过分。
青年的头靠在她颈窝里。安德鲁蹲得腿麻,于是退一步坐下,让祂整个人彻底靠在自己身上。
画面看上去甚至有些温馨。
“这样会好受一点吗?”
安德鲁缓缓地低下头,神游天外。
创世神感受到眼睛上的痒意的时候,安德鲁已经吻过祂沾着少许生理眼泪的羽睫。
徜徉在阳光下的白蝴蝶一样。
安德鲁觉得祂双眼好美,于是捧着祂的脸,把手指探进祂眼皮,轻而慢地搅动着。
神的眼眶原来也是温热的,手指在血肉里搅弄,它们好像迎合一样吸裹着她的手指,阻力不小。
再利落地挖了出来。
祂在幻境里不再是神,却还流出金色的血液。那双摄人心魂的鎏金目被她挖了出来,像两颗金色的圆球,普普通通,甚至因为粘稠的触感而让人感到恶心。
安德鲁端详半晌,觉得挖出来了,也没那么好看了。于是歇了心思,把它们随手扔在地上。
她手上还沾着祂眼睛的血,一边轻声细语地絮絮,怕惊扰祂一样。
“在我的幻境里做了一次人,什么感受?”
她柔声说:“你看。”
“你连人都做不好,要怎么做神?”
“神界的一天,在幻境里,是五百七十六个莱特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