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依点头应下。
“……有病。”
游依先去了趟洗手间。
俯身洗手时,游依随身携带的塔罗牌从兜里露出一角,她不敢耽搁太久,只是用洗净的手探入口袋,将塔罗牌紧紧握实,随后去为解语拿回那本神圣的作业。
回到教室时,一切都变了。
世界上绝对不会有比八卦传播速度更快的事迹,尤其还是以恶性的流言为基本的八卦。
“她来了。”
新来的转校生是个秃子,曾经还是个龅牙。
“一个女生居然秃头?”
“听说她以前的牙齿龅得像斗牛犬。”
一系列真的伪的关于游依的,那些连她自己都没听说过的故事,在班级里成了这群怪人了解她的依据。
“游依,难怪你来这么多天了都不和我们讲话,你是不是牙齿不利索啊?”
“听三班的罗希月说,你当年抢着搞卫生,不给你干还在班里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的假的?”
“诶游依,你这假发多少钱?能用多久啊?”
游依只是从讲台前经过一会,就收到了铺天盖地的问号,这些怪人才不会管自己的好奇能给别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游依没理,哪怕被水泄不通地围住,她首先要考虑的也不是回答谁谁谁的问题。
她要深呼吸,然后慢动作小幅度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样她的形象就更加根深蒂固了。
“罗希月说的果然没错,是有点不合群哦。”
“秃秃是吧,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
“哈哈哈哈。”
今天的值日生请假,叫高易轩的卫生委员把未拍灰的黑板擦直接放在游依的桌上。
“秃秃,那今天你值日吧,不然你……不会上吊吧?”
高易轩是个校服沾上油渍也不爱清洗的男生,他留着一头脑残一样的炸毛头发。
“是啊秃秃值日吧,我觉得以后都得她来。”
“不然万一闹了什么的,传出去说我们五班欺负人呢。”
声音又大了起来。所有人都能在把游依当做话题时,拥有高声的力气。每个怪人接上一句,都能在游依的耳膜里划开一道口,直到她听不见任何声响。
游依被动迟钝地陷入一个循环。从恶臭的外号,再到愚蠢的指令,最后是孤立加欺凌。每到一个新环境,似乎都要经历这样的历程。
这样的日子会有尽头吗?有怪人在的一天,就不会有尽头吧。
正当游依沉浸在茫然的圆圆圈圈里,有人再度开口。
“值什么日?”
世界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恢复了声音。
刚落下的粉笔灰只来得及在课桌上留下贫瘠的一角,黑板擦被轻而易举地弹飞。
解语从游依手中抽出自己的作业本,刚摘下的耳机线还在她的胸前微微垂摇。
“她没空。”
高易轩匪夷:“她能有什么事?”
解语理所应当地将作业本摊在游依桌上。
“她要给我罚抄。”
解语这时才和游依对视上,但并非为征求游依的意见。
“昨天课上的化学方程式,林宇罚我抄一百遍。”解语顿了顿,好像有点口渴。
她拧开塑料矿泉水的瓶盖随意喝了一口,“你来帮我抄。”
解语的嘴唇还留有水泽,拧瓶盖的她半低着脑袋,脖子看上去更加细长。
游依木木地点头。
自修时间,游依抄下几段后,笔便没了墨。她羞愧地从文具袋里翻找起来。
解语一脸不耐烦地向她伸出手。
什么?是管我要作业吗?游依感觉自己的脸是烧热的油,猛地溅入了几滴清水。
“还没,抄完。”
解语皱起眉头,十分不快地将手朝游依伸近。游依浑身紧张到发硬。
她夺过了游依手中的笔。
“用的笔芯这么细。”
解语随口一说,麻利地拆开笔盖,将用尽的笔芯抽出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新的给游依安上。
“我只有0.5的。”解语又把笔还给她。
游依慎重地接过,解语撑起右手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即刻陷入睡眠,并不准备接收同桌的反应。
游依认真的在作业本上写下一行新字,看着比之前粗上一倍的字体,新笔芯写下的首字作为转口,留有一节粗重的笔墨。
呆滞着,呆滞着,黑色的油性笔用力地在虎口写着。
解语。
五指闭拢,攥宝物似的将手攥成拳头。宝物在手里被玩捏也好,被揉弄也好,被珍惜爱抚也好。
它变成了游依的所有物。
从那以后,高易轩总会想方设法地让游依来做值日。
解语好像拥有了写不完的罚抄。
每次高易轩来吩咐游依,总会有一支新的笔芯从左手边递来。
游依看去时,只有一个撑着右手,留下茶色后脑勺的解语。
而她要帮这个后脑勺,写罚不完的抄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