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寥的餐厅,喻宁对着四菜一汤的年夜饭毫无胃口。他犹豫要不要问问段时予回家吃一顿团圆饭。
四菜一汤,有两菜是辣椒点缀的、段时予爱吃的菜品。
饭菜凉透了,味道也大打折扣。如果段时予回来的话,他可以亲手制作一顿他爱吃的满汉全席。
如果他回来……
如果他……喻宁拿起饭碗旁的手机,最终还是忐忑地拨通了他的号码。
段时予的铃声嘟嘟嘟地响。喻宁挺怕他不接的。
铃声快响一分钟,喻宁失落的时候,那边接通了。喻宁腿上的手握紧,咽口水清喉咙,启唇道:“今晚回来吃顿饭吗?”
那边的人默不作声半分钟,才沉沉说:“我吃过了。”
吃过了……
喻宁抓紧手机,盯视没有一丝热气的饭菜,卑微中带着祈求道:“回来吃一点好吗?”
“抱歉,好好吃饭。”段时予顿了一下,又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喻宁一点也不快乐。他还想说什么,段时予又说道:“我去开会了。”
“……嗯。”
喻宁放好手机,持起筷子,吃起透心凉的年夜饭。
他会先把菜嚼温,才咽进肚里,不能苦孩子也跟着他吃冷饭冷菜的。
辣子鸡和辣子鱼,喻宁也各吃两三口。他辣得满脸通红,眼前发黑。
他扶额,嘴唇辣得颤抖。
缓和几分钟,嘴巴不那么辣了,喻宁喝光一整杯水。
喻宁看一眼手机时间,晚上十一点,他上楼穿大衣,出门了。
每当除夕快结束,迎接新年的时候,喻宁都会前往郊外墓园,和父亲安舜一起迎新年。
晚上的安山墓园,也挺多人选择和死去的亲人一起跨年的。喻宁的父亲是单独葬在墓园的东面。东面除了他父亲的墓外,不远处还有一块墓。
喻何年下令建造的,喻宁不太懂他的操作。看一眼空墓后,喻宁脱下大衣,叠好放在墓碑旁的高石上,拖着孕肚跪下。他直直地目视墓碑上安舜的黑白照片,不发一言。
夜晚的墓园阴凉,喻宁只穿一件衬衣,大理石地砖的凉意也穿过布料传达膝盖。
到了十二点,他才摊开大衣,低头盖住孕肚。凉风吹拂起他披散的发,有几根发丝溜来眼前扰乱他的视线。他捉住它们,别去耳后,然后抬头,干着嘴巴道:“爸爸,新年快乐。”
他想了想,又说:“新一年,祝我快乐。”
“很快乐,很快乐。”
喻宁手覆肚子上:“您的外孙,今天四个月24天了。还有七天就五个月了。”
“您的儿婿时予今天工作忙,没能陪我来看您,您见谅。”喻宁嘴角扬起一丝勉强的弧度,“今晚我和小宝在这陪您久一点。”
喻宁说完,屁股坐在后脚跟。肚里的小崽今晚不闹腾了,他戳戳肚皮道:“宝宝,和外公打个招呼。”
过了几分钟,肚里的宝宝动了动,当真如和安舜打招呼一般。
喻宁笑得柔和:“和您打招呼了。”
照片里的安舜,微笑着,这笑容,喻宁平时来看时,觉得是抚慰的意思,现在则是欣慰的意思。
欣慰他有爱人,有孩子了。
喻宁心口涌起酸涩,说出话时,也带了些哽咽:“未来某段时间,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妈妈,一起来看您。”
风忽地大了,两座墓地旁边皆种着玉兰树。树上的一些玉兰花坠下。花撞地后,不少都花瓣分离了,还沾上了风携来的泥尘。
洁白的玉兰花,又脏又碎。
喻宁陆陆续续又说了些话,快凌晨一点了,他套上大衣,缓缓站起,跪坐太久了,腿麻得不行。他站起一半,右腿直直跪下。
咚声清脆。
喻宁闷哼出声,第一时间护住肚子。
肚里的崽又动了,一次性踢了他几下。
喻宁安抚地轻拍孕肚:“没事了。”
他手臂一伸,抓住墓碑顶端,抖着腿起身。
刚安全站起,喻宁就被微小的风吹踉跄,后退一步。他稳住身子后,站原地等腿不麻。
“呼……”
喻宁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再看一眼安舜的笑颜,喻宁道:“回去了。”
说完,喻宁踏下台阶。
走下五个台阶,喻宁又转身,再次望向墓碑上的小小笑颜:“爸爸,一定要祝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一定要快乐。
是他期望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