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爬起来,但每次都会有人将我送回去,他们没有人在意我的诉求,跟姐姐一样。
我试图叛逆,周围的人只会向我投来白眼。
我在丰富美丽广阔无边的城市里坐牢。
唯一能远离痛苦的办法是充实,我将所有的身心投入到学习里。快点长大,我便可以一个人行动了。十五岁那年我领到了一等奖奖学金,然后借由校外活动摆脱了姐姐的束缚。我辗转两辆客车,一辆火车才回到祖母家。只是大门紧锁,红锈遍身,看起来祖母很久没有开过这扇门了。
我浑浑噩噩的走在亲切的乡间小路上,直到有人认出了我。
“你是子路吧”?”
我抬头认出她是之前跟我要好的一个伙伴的母亲,只是点点头跟她微笑,我的喉咙似乎被悲伤禁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来看奶奶?”她也有些许哽咽。“她已经离开两年了。”
我愣愣地望着她,她继续无奈道:“她在房子里面晕倒了,隔了好几天才被发现。”
闻言泪水夺眶而出,我站在原地放声地号啕大哭。我一直希冀再见面的时机,而她早已离我而去。
“子路……”
我还没哭够,姐姐就已寻来。我一言不发跟着她,此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讲话,我觉得人其实并不需要说话,没有人想听我说话,即便有她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意识到问题后姐姐开始不断地带我去看各种医生,甚至寻访寺庙,也带我回过几次乡村。可我已经不为任何事情动容。
有一位僧人告诉姐姐,我已经离开一次,还会再离开一次,第二次将是永别。即便留下来,也只是一副空洞的躯壳。唯一的办法,是看着我,又要放开我。
姐姐完成了父母的事业,并且做到了极致。只是我变得非人。她很努力地尝试放开我。准许完成学业的我回到乡村。我走了她指定的所有道路,却没有得到她想让我品尝的快乐。
再次走遍乡村的每一个角落,只有杨心灰的小院子别具一格。我可以在一件工艺品上静下心来。只要别让我的灵魂停留在现实的地面上,我便不会沉沦,眼泪便不会不自觉从眼角流出。
杨心灰说,他很爱看我笑得样子,而我喜欢阳光之下她温吞说话的样子,不急不躁,散发出如工艺品一样自然的美感,像是祖母堆砌的柴火,又像是祖母精心制作的每一道食物。
这是凛子路的第一篇随笔,花海海由此看到了一个更立体的他,那般朦胧,又那般清晰,他们会拥有同样的惆怅。
此后的文章他依然写每日的所见所闻,比如原先膨胀的山现在已经被掘得少掉一个巨大的肚子,巨石被碎成一小块,被运出,或被堆砌高楼,或被铺砌铁路。上山的近路遍布世界各地,却不在眼前。
他最终走进了祖母的老屋,所有的物件都停留在熟悉的老地方,就像祖母从未远离。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一场大雨房屋坍塌问题,村里请来铲车准备将房屋铲平,并没有请求任何人的同意,老屋顷刻间夷为平地。在那些人眼中,巴结着回忆、老房子,是没出息。直接否决了凛子路的修缮愿望。从此他便开始了睡屋计划,首先经由原主人同意才会开始。只要有人气儿,房屋的毁坏进度便会减缓,杂草会被及时清理,鸟儿也不会太过肆无忌惮。又是一份得不偿失的寄托。没有守住祖母的院子,那就守住原来的村子。
他竟然试图留住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花海海产生了这样一个不屑的念头。没有价值的村庄只是一堆不起眼的黄土罢了。想到此处,她把笔记本扔在一边,又将头埋在棉被里。
花海海又做了一个无休无止的梦。黑暗朦胧的远山连绵不绝,放眼望去,却寻不到自己的归宿。
跌倒了不会爬起来,只会哭,她原先不是这种人,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身体有病,心灵也有病。
“花海海,花海海!”黑暗里有个叫她的声音,四处望去,不知来源,恐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