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日,得知其他几人都先自己一步到达的枕槐安做好心理准备,踏进平房大门,随后两眼一黑。
物理意义上的两眼一黑。
眼睛上不知道被蒙了什么,随后身体也被几只手架了起来。双脚腾空的一瞬间枕槐安便知道,自家死小孩叛变了。
因为身上不止有四只手。
也就是说不只有奚流,也不会只有江殊彦。
双拳难敌八手,枕槐安果断放弃挣扎,任由他们抬着自己走。耳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的肯定是江殊彦,提醒着小心的是小枫吧,有推门声,应该是语秋跑去前面开门了,最后是在这五年里的每个今天都一定会带着惊吓出现的声音。
“三!二!一!”
随着三声倒数,枕槐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拖着自己的手臂下沉、上升、抛出。
身体腾空的一瞬间,他下意识地惊叫出声,伸手试图抓住什么。叫是没叫多大声,抓是真往死里抓。
喊叫从一声变成一片,乱着,笑着,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蒙眼的黑布滑落,光线重新落入尚处于茫然中的眼睛,映出的第一个画面是熟悉的笑容,和正对着自己的熟悉的圆筒。
大脑一瞬间做出判断,眼睛重新躲藏进黑暗,耳朵做好准备防御声响。周遭突然归于寂静,两秒过去,什么东西轻轻落在头顶又弹开。
又是两秒过去,异常的寂静中,好奇心驱使着枕槐安再次试探地睁开眼。
“生日快乐!”
耳旁炸响,成片的彩带冲面而来。吓得枕槐安几乎是半躺着往后窜了一下,也想不起来手里还攥着什么,就那么抓着往身前带。
“啊!”
“缠上了!缠上了!”
“哈哈哈哈哈!”
“我就说能骗到他吧!”
原本空空荡荡的老旧平房现下堆了半屋子的玩偶,最下一层是足有二十厘米厚的软垫,上面的玩偶抱枕顺着墙根堆成小山坡,正中间的位置凹进去一块,枕槐安正躺在其中,右手攥着沈语秋的袖子,左手握着沈闻枫的手腕,三人倒在一处,身上都落着彩带,缠着丝带。
奇形怪状的气球滚了满厅,刺猬猫、蜘蛛狗、音响兔……大概是照着枕槐安那堆奇奇怪怪的摆件定做的吧。头顶上有个已经散开的大网,应该是刚刚用来兜气球的。
看见趴在自己身上嬉皮笑脸的沈语秋,枕槐安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手一个死小孩翻身按住,抢过沈闻枫刚从身上解下来的丝带,把两人绕在一起:“好啊你俩!叛变是吧!”
“我错了我错了!”两位叛军一个捂着肚子笑得说不出话,另一个认错认得飞快,却也是笑得连耳尖都在泛红。
“啊!”背后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枕槐安整个人扑在沈闻枫身上,他立马撑起手肘支着身体,准备迎接第二波冲击。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用想也知道仅剩的那个死小孩不可能不掺和。
“好重啊!”
压在最下面的沈闻枫喊着重,自以为控制着底下人活动的江殊彦催着拍照,觉得场面还不够混乱的奚流挠着枕槐安,夹在中间躲不开的枕槐安笑骂着喊停,趁机逃出来的沈语秋在旁边乐着掏手机。
等到沈语秋喊好,江殊彦才滚到一旁让出空间,奚流搂着枕槐安半跪在地上,调整了下姿势直接从背后双手环着腰腿将人抱起。
“啊!”
“别动别动!”
双脚离地,枕槐安下意识握住腰腹着力的手臂,脚乱踢着。
按照奚流的个性,同样的环节不会出现两次,也就是说自己应该不会被扔出去第二次。这么想着,枕槐安便也放松下来任他抱着:“还没完啊?”
“刚才那属于即兴发挥,真正的第二阶段在这呢!”奚流抱着枕槐安向上颠了下,试图把他再举高一些,“看见那根绳儿了没?扯它!”
顺着垂下来的绳子抬头看过去,枕槐安才注意到,上面还兜着几条白布,几乎铺满了整个天花板,唯独在自己头顶上缺了一块。
孩子们跑到墙根,枕槐安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扯绳子。筹划它的人总是能带来意外,反正也猜不到,索性就不猜了。
清风流光划过眼前,室内飞起了绚烂的雪。数不尽的照片在这三米高的空间里纷飞着,飘落着。抬手接住一片,是还套着玩偶服的导员。捏着照片忍不住笑出声,拍拍腰上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双脚终于再次实实在在的踩在地面上,枕槐安蹲下身。
布料绵延在地面,在光线充分的照射下淌着珠光,这布原来不是白色,而是很浅的水绿色。自己曾经好像说过,喜欢这样的颜色,喜欢这样清风般的颜色。拾起一块握在手中,很轻、很柔软,上面甚至还带着暗纹,也就奚流这样的小少爷会拿这种布料来做撒照片的机关了。
翻看着落在地上的照片,有戴着花环的沈语秋,有快要从竹筏上落水的小奚流,都是自己没见过的样子。这样的照片还不算少,孩子们高中以前的,奚流大学以前的,还有风景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物件,几个人怕不是把所有能找到的照片全翻了一遍,枕槐安甚至还看到了张穿着纸尿裤的,也不知道是谁。
但更多还是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场景,新年的,圣诞的,大学的,还有和那人一同度过的十几年。
指尖翻动,随着手中的照片,枕槐安抬眼看过去:“你前几天找我借电脑就是为了这个?”
“对啊,我可问你了啊,你说了都可以看的。”奚流抽走夹在指间的照片,和他面对面蹲下,歪着头邀功,“怎么样,今年是不是准备的特完美?”
环视一周,玩偶抱枕、照片、浅水绿色的布、还有四双简直要冒星星的眼睛,枕槐安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平淡地说:“如果你负责把这些全部收拾好的话。”
“哈哈!”奚流一把揽过枕槐安的肩膀,“那就是完美,明年也喊上小孩们一起过,一定给你过个比今年还完美的!”
“收拾还是交给小秋和江殊彦吧,奚流和我去弄吃的。”沈闻枫拾着照片拎起布料,清出一条路,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树哥你玩会儿娃娃?”
本来还在考虑是帮忙收拾还是帮忙做饭的枕槐安直接让他这安排给逗笑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奚流站起身,目测了下自己与门口空地的距离:“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当你是三岁小孩!”
随后一个跨步迈过满地的照片,拉起门口杵着的沈闻枫,推门跳出去。身后是一个扔过来的小玩偶和枕槐安的一声:“滚!”
食材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只需要点个火就能开始烤,收好照片叠好布,正好吃饭。
烤炉架在墙根的荫凉处,用的是烧炭火的那种炉子,就坐在旁边吃的话烟太大。几个人在小院中间搭了棚子遮阳,里面摆上小桌板凳,再扯个接线板插上电风扇。普通地从保温箱里拿出普通的小蛋糕,普通地走完唱歌许愿吹蜡烛分蛋糕的流程开始吃饭。
是不可能的。
毕竟只有五个人,一会儿还要吃饭。于是当奚流端出目测直径最多十五厘米的五色小蛋糕时,除了枕槐安,其余人都没感受到任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