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过习惯了。”哈利含混不清地应道,故意不去看赫敏审视的目光,清了清喉咙便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赫敏见他刻意避开谈论那个梦,也不多说什么。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顿了下后递给哈利。
接过那叠文件,哈利才草草看了前几行,就狠狠地甩到茶几上,“那班可恶的老顽固!”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赫敏叹道,“我和麦格教授都尽力了,可他们说——”
“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半途抛弃学校的懦夫,还曾经是黑魔王的手下,他失去了在校长室立起自己画像的资格。”哈利模仿着某个校董会成员那尖酸刻薄的腔调,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了。他的火气被彻底挑了起来,“懦夫?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厨房里的咖啡杯在他的怒吼下炸成碎片,咖啡溅满一桌。
赫敏惊恐地往厨房看去,“哈利,冷静下来,我们都知道——”
“去他的冷静!我就是一直以来太冷静了才会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哈利猛地跳起来咆哮。
砰——!这次是墙角的花瓶遭了殃。
“那些除了会聚在一起喝下午茶外一无所成的老古董,邓布利多失势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落井下石!我们在出生入死对抗伏地魔的时候他们又在做什么?躲在自己的家里发抖!现在和平了,他们又出来卖弄资格了。他们凭什么阻碍一个英雄得到他应有的荣誉?但愿食死徒今天就会去拜访他们!我会等到他们拜访完了再去抓的!”
“哈利,你太激动了,这不像你的作风。”赫敏被他吓住了,“你不觉得一牵涉到斯内普教授的事你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吗?”
哈利忿忿地一屁股坐下,“不觉得。我觉得顶多是我十五岁时的火气又回来了而已。我还在辛辛苦苦抓食死徒,他们倒好,挂个肖像都不肯。不能绕过他们直接在校长室里挂上斯内普的肖像吗?”
“不能,这是必经的程序,否则是不被大众承认的。”赫敏也满脸无奈,“可我们说服不了学校董事会的成员。就像你说的,他们就是些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大概是在他们那里受了一肚子憋闷,赫敏的语气也不怎么客气。
“赫敏,看来我得麻烦你再和麦格教授去见他们一次,我最近大概抽不出时间亲自去。就说——”哈利双手合在一起,望着天花板斟酌用词,“我,哈利·波特——唔,你到时候可以把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都加上去——迫切希望他们考虑,允许让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肖像作为历代校长画像被挂在霍格沃兹的校长室内。当然,我不介意运用我在巫师界的‘影响力’来制造点压力——前提是如果他们继续消耗我的耐心,并且认为晚年生活过于无聊。”
赫敏看着哈利的眼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哈利,你变了。”她摆摆手,又觉得自己用的词不大恰当,“呃,我是说你会威胁人了,不不不,当然不是说不好——”
“赫敏,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我不能总是傻头傻脑的。”哈利用极为邓布利多的语气说道。
“那么我周一再和麦格教授谈谈。”赫敏拿起文件,把烦恼的事都收进公文包里,随后露出幸福的笑容,“等会儿我会和罗恩去巫师婚纱店看看,哈利你要一起去吗?可以顺便给你和金妮以后做个参考?”
哈利笑着摇摇头,“不了,我答应唐克斯夫人上午去她家的。我快有两个月没空去看望泰迪,小家伙可能都快忘了有我这个教父了。”
“那么下午呢?”
“下午我和金妮约在帕笛芙茶馆见面。”
“你们是该聚聚了。”赫敏一针见血地指出,“都几个星期没见过了?罗恩昨天还在跟我抱怨呢。你现在简直就像把食死徒当成了恋人。”
“那是,只不过和他们接吻的是摄魂怪。”哈利哈哈大笑,俏皮地眨眨眼。
赫敏一副被打败的表情,“还有,明晚记得去陋居。韦斯莱夫人替你准备生日宴会了。”
哈利温和地笑道,“我会的。”
半个小时后,哈利站在了唐克斯家门外。
当时对赫敏露出的笑容收敛得干干净净。哈利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快活,甚至,他一点也不期待自己二十岁的生日。
但他知道这是他自身的原因,不值得让别人为他担忧。
所以现在,他又得微笑了。
轻轻地敲了敲门,门里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张稚嫩的小脸蛋从里面探出来,对哈利绽开最灿烂的笑容,“哈利——!”
对着眼前乖巧可爱的小家伙,哈利没法不真心展开笑颜。他俯下身,一把抱起泰迪,顺手捏捏他的鼻子,逗得小家伙咯咯笑个不停,“想我了没?”
泰迪重重地点头,兴奋地在哈利脸上啵了一口。然后又有点委屈地嘟着小嘴,稚声稚气地抱怨,“哈利好久不来看我了!”
摸摸他紫色的细软头发,哈利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以后我会尽量多找点时间来陪你玩。”
“真的?不可以骗我。”泰迪开心地尖叫。
“哈利?”一个穿着围裙的老妇人走了出来,那是唐克斯的母亲安多米达·唐克斯。
哈利微微点头向她致意,“早上好,唐克斯夫人。”
“你越来越有你父亲当年的样子了。”唐克斯夫人把一杯奶茶放在哈利前面的茶几上,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着哈利。
哈利让泰迪依偎在自己怀里睡觉,然后好奇地看向她,“您也认识我父亲的?从没听您提过呢。”
唐克斯夫人呵呵笑道,“我虽然比你父亲大了十几岁,但好歹我也是和小天狼星关系最好的堂姐,自然对他这个最好的朋友相当熟悉。别忘了我以前也是姓布莱克的,虽然嫁给泰迪的祖父后就被除名了。”她在哈利对面优雅地坐下,一举一动都体现出良好的贵族修养。
哈利对她笑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
唐克斯夫人倒是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和小天狼星都可以算是家族的背叛者。他没有进纯血家族的象征斯莱特林,而我嫁给了麻瓜出身的巫师,不管哪一项,任何一个像布莱克家一样古老的纯血家族都会引以为耻的。”
默默地把玩着泰迪卷卷的头发,哈利在心里琢磨唐克斯夫人无缘无故对他说这些话的理由。
“纯血家族的根基过于庞大,即使现在有许多家族都渐渐迈向衰落,但短时间里他们在巫师界扎的根也不是你们新一代能拔起来的。仅仅打倒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更是不足以动摇他们的‘偏执’。”
哈利心中一凛,抬眼对上唐克斯夫人了然的目光。
“也许你在奇怪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话。哈利,我知道你现在都在做什么,别急着反驳我,我的消息来源很可靠。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操之过急,也不要单靠一个人的力量,那太微不足道了。就算你是‘救世主’,要实现你想要的,我想要的,你父母想要的——”她和蔼的眼神落在酣睡的泰迪身上,“还有这个孩子未来想要的世界,都必须一步步循序渐进。”
“不管怎样,我必须得说,你父亲有个好儿子,小天狼星有个好教子。”唐克斯夫人探过身子,意味深长地拍拍哈利放在膝上的手,“那么,哈利,你可以成为泰迪的好教父吗?”
“唐克斯夫人?”
“你可以保证在泰迪成年之前,作为他的监护人,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守护他的成长吗?”
“我——”
“你可以发下誓言吗?”
在突如其来的严肃话题下,不安的情绪悄然袭来——唐克斯夫人的用意让哈利捉摸不透。可在保护泰迪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好犹豫的。所以他只是顿了顿,便真诚地说,“唐克斯夫人,作为泰迪的教父,我,哈利·波特,以梅林的名义、以及我自己的生命发誓我会尽一切能力守护他。只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相信你的誓言,哈利。”唐克斯夫人眼光里包含深沉的感情,淡然地说,“要知道,有些巫师对生命的逝去是十分敏感的。我有种预感,我离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哈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唐克斯家出来的。
他的父母死了,教父死了,卢平夫妇死了,现在泰迪的祖母告诉他她也要死了。
这就是梅林提前送他的生日礼物?
揪心的失落感在上涌,哈利不敢、也不想去接受。
难道要他去想像泰迪如同他那样失去所有亲人的那一天吗?
浑浑噩噩地幻影移行到霍格莫德,哈利漠视一路上无数射向他的视线,恍惚地朝帕笛芙茶馆走去。
金妮已经等在里面,一个靠窗的位子上。
哈利的出现毫无意外地引来众多的注目,不少崇拜他的少男少女甚至一窝蜂挤上来请求和他握手。哈利几乎是麻木地和他们一一握手,直到手都酸了,才总算来到金妮的面前。
“嗨,哈利。”金妮动作潇洒地把红色的秀发甩到身后,笑着打招呼。早已褪去了少女的稚气,加入女子魁地奇队的她如今浑身充满了活力。
她仔细看了看彻底虚脱在对面座位上的哈利,“你脸色不好。”
哈利垂下眼睑,含糊地说,“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最近比较累。我们吃点什么?”
不赞同地对他皱皱眉,金妮叹道,“不,哈利,我不想吃东西,我约你在这里想告诉你——”她深吸口气,“我们分手吧。”
哈利猜想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
张大的嘴怎么也关不上,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
金妮无奈地重复道,“我想我们最好分手,哈利。”
“为什么?”哈利控制不住地高声问道,半个茶馆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这桌上,他左右看看,尴尬地压低声音,“我们不是交往得好好的——”
挥挥手阻止哈利继续说下去,金妮问,“我们多久没出来约会了?”
哈利沉默。
“我们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的事?”
哈利沉默。
“我生日那天你在哪里?”
哈利继续沉默。
“罗恩和赫敏已经在每天乐呵呵地讨论婚礼的准备了,我们呢?”
哈利终于沉默不下去,“可你知道——”
“我知道。”金妮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之情,“说真的,决定和你交往时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没时间陪我,我理解。你忙得忘了我的生日,我理解。我们的婚礼遥遥无期,我也理解。”
“既然你——”
金妮再次打断他,“问题就是,你真的爱我吗?”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哈利愣住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是像恋人一样呢?还是当成妹妹来爱?”
哈利想回答说当然是恋人。可心里有个小小声音在阻止他说出口。
“你自己也没有发现吗?”金妮瞥了眼窗外,转过头来正视他,“罗恩最近对我说……”
茶馆忽然白雾弥漫,浓雾中哈利只能听到金妮断断续续地说,“……你的表现……梦……哈利……陷得太深……”
然后他自己在大吼,声音响彻整个茶馆,“那种事不可能的!你怎么能这么说?简直荒唐——”
窗外毫无预兆地掠过一道闪电似的亮光,紧接着一声巨响震碎了茶馆的玻璃。
……
也震碎了梦境。
哈利猛然睁开眼睛,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就完全清醒过来,心中陡地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多比!”
啪的一声,一个家养小精灵旋即出现在床边,它深深鞠躬,用快活的声音尖声尖气地说,“佩弗利尔教授,您终于醒了。多比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