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顾彧卿怎么可能会力挺纪舒年,叫门阀士族翻了个大跟头?
如今朝廷分为三大势力,一方以纪舒年为首,名正言顺的储君;一方为接手大部分北帝权势的顾彧卿;第三方为与门阀士族沾亲带故的官员。
二对一,焉能抗否?
门阀士族落败当晚,望星楼月色皎洁如银,凉风习习,恰似应和了那句‘手可摘星辰’。
纪舒年身着常服,手持酒盏,借袖遮面,一连饮了数杯,面色有些微微红晕,连带着眼睛泛着水光,说话间酒气弥漫,一看便是吃多了酒。
“阿彧助孤良多,不知想要何种赏赐?”纪舒年侧着头,目光睥睨向顾彧卿。
顾彧卿动作微顿,目光垂落于杯盏中的银月,他摇首道:“已然足够。”
能陪伴在他身边已然足够,再多的,便该贪心了。
纪舒年笑容愈深,却笑意不达眼底,他转动着酒杯,似试探又似不经意间问道:“当真?阿彧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他单手撑在桌案上,拉近距离,带着几分酒气,“比如美人儿?”
顾彧卿神色一瞬间有些冷凝,却又仿佛是错觉,他微微错开身子,说道:“夜里风大,醉酒伤身,殿下该回宫歇息了。”
纪舒年像是无趣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阿彧这个年纪也到了成婚之时,可有想好要娶哪家的姑娘?”
“或是哪家的公子?”纪舒年神色自然,仿佛说这种在世人看来,极其惊天骇人之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如今你已贵为正一品大将军,同孤感情深厚,只待你说出来,孤会为你谋划。”
顾彧卿神情有些震惊,还隐隐有几分慌乱,还有些难以言明让纪舒年看不懂的伤感,却也只是一瞬。
顾彧卿站起身,“殿下当真吃醉了。”
隔着朦胧的月色,只有零零散散的灯火,两人距离并不近,纪舒年看不清顾彧卿脸上的神色。
他眼眸微眯,定定看着顾彧卿几瞬,遂笑道:“孤确实吃醉了。”
“有福,送将军一程。”
脚步声逐渐远去,远处山丛连绵成黑色暗影,风也渐渐凉了起来。
不多时,陈有福手持拂尘,垂首静立于一旁。
纪舒年饮下酒,擦拭去流淌而出的些许酒汁,他看向远处,“有福,你说将军对孤可忠诚否?”
陈有福哪里敢接这句话?他支支吾吾低着头,半天没敢吭声。
“说罢,孤恕你无罪。”
陈有福瞧瞧看了纪舒年一眼,见其不显喜怒,只好按着自己的感观来猜测。
“回殿下,奴才觉得将军应是对殿下忠诚,只是……”
若是叫旁人知晓,恐怕会觉得陈有福怕不是说了醉话,毕竟顾彧卿在朝中是最为力挺纪舒年一派,比纪舒年党派还要首当其冲,谁会不相信顾彧卿对纪舒年的忠诚?
陈有福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道:“只是这人活着就会有私心,便是奴才有时候也会躲懒一二,更何况是将军呢?”
‘砰’的一声,酒杯落于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人都有私心,所以他为了宁家小少爷,胆敢行那暗度陈仓之事,蒙骗于孤!?”
陈有福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出声。
纪舒年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色,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有几分单薄。
彭州宁家,为门阀士族之一,所犯下之罪,道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可据属下来报,顾彧卿命人将死囚易之,将那宁家小少爷救了出来,还养在天子脚下,这不是欺君罔上又是如何!?
纪舒年从不觉得顾彧卿是个正义凛然之人,可在北帝之后他一直帮着自己,也逐渐抛却了对他的怀疑之心。
如今事实却告诉他,顾彧卿确实怀有异心,这叫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怒?且心仪谁不好,偏偏心仪那手染数条无辜百姓性命之人,当真是……眼瞎得很!
正思量着,门外传来带有节奏的某种声响,陈有福打开房门,随后又走了进来,手上多了封密函,火漆为鎏金三瓣梅花印。
书信不是很长,只有几行字,却让纪舒年神色愈加冰冷。
火蛇燎上书信,火光在眼眸中跳动,却驱散不了身上的凉意。
灰烬被风吹散,消泯在黑夜之中。
“动手。”
给过机会,既然没有珍惜,想来也是不吝于此,便莫怪他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