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年知道北疆很危险,但也没想到居然如此危险。
顾彧卿才到北疆便遇到敌国袭击,为了救边城百姓,随行之人均已遇难,还寻到了被凌尸泄愤的残尸,看腰间凭证,确是顾彧卿无疑。
当这个消息传回京城时,纪舒年怎么也不肯相信顾彧卿那般在前世成为最后赢家之人,居然也会死!
明明他的本事无人能及,明明他是话本的主人翁,怎么可能会死!?
这一定是假的!
顾彧卿一定是为了暗中筹谋,所以才假死蒙骗众人!
纪舒年觉得是假的,可其他人却觉得这是真的,毕竟顾彧卿再怎么本事过人,到底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死的可能,就连北帝都龙颜震怒,如前世一般派威武大将军为主将,征讨敌国。
北帝生来只会吃喝玩乐,可他有一个身为帝王的骄傲,犯他者死,更别说顾彧卿还是他的人。
才刚抵达北疆便身死,这是对他这个帝王的挑衅,同时也是对他的皇权的蔑视,他需要狠狠打服这些人,才能挽回一些他身为帝王的颜面。
御书房中,北帝难以置信地看着纪舒年,怀疑自己听错了,随之而来的是怀疑。
“你说什么!?”
难不成之前纪舒年与顾彧卿不合是假?虽说如今谈论是不是虚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北帝还是很介意有人戏弄于他!
纪舒年没有泄露任何私人情绪,他露出愤怒和对敌国的蔑视。
“父皇,那些不过只是一群蛮人罢了!区区蛮人也敢折辱父皇,他们这是不把我们大纪放在眼里!”
他拱了拱手,“儿臣身为王爷,在父皇受辱,百姓受难之时,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
纪舒年沉痛道:“父皇,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啊!”
“还请父皇命儿臣前往北疆,以报此番折辱之恨!”
北帝想到纪舒年的迂腐,才刚浮起的怀疑又随之压下。
本来他已经打算好立纪舒年为储君,随后扶顾彧卿以之制衡,再动恭亲王党派。
可惜顾彧卿实在太不争气,这把刀才刚刚出鞘便已然折损,所以他的计划未成,不但不能动恭亲王,还要继续容忍他。
他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北帝只痛恨百官草包,偌大的朝堂,放眼过去竟然无人可用!
等等,今科状元郎似乎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今科状元郎其名韩睢,为寒门子弟,文采过人,可北帝却并不喜欢此人。
倒也不是韩睢会顶撞于他,相反此人八面玲珑,一看便是满心的算计与城府,长相雌雄莫辨妖孽无比,让北帝一看就有种大奸臣的感觉。
身为帝王,即便北帝自认不是明君,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成为遗臭万年,供后人唾骂的昏君。
所以北帝非常不喜欢韩睢,将人弄到翰林院便没在见,之前也不知此人用了什么手段混到起居郎身边,随后又被他撸了下去,简直是比臭虫还要烦人!
北帝并不讨厌贪婪的人,不折手段上位在他看来,只要不冒犯到他,便与他无关,
可不知为何北帝一看到韩睢,身为帝王的雷达便随之触动,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告诉他,他此人是奸臣,你要是重用他你便是遗臭万年的昏君!
可能是年少时听宫人说话本多了罢,话本中的奸臣都是这幅不男不女的样子,若是太监那就更像了!
故而北帝对韩睢非常不喜!
可此时顾彧卿已死,他不想继续忍受恭亲王党派,更不想等到回天无力时,被朝臣逼迫着放权。
重用韩睢又何妨?难不成他一个帝王,还怕对付不了一个仰仗于他的臣子吗?
北帝收敛好心中思绪,也没有当场表明态度,他还要敲打韩睢之后再做决定。
回到王府,便见下人在一旁等候,“王爷,金国八皇子来访。”
自冬狩之后,巴图鄂和其他各国来使已经回国,只有贺雪枫染病而留在京城养病。
纪舒年知道贺雪枫为何而来。
回到京城他调查了当年之事,根据记忆回想,也想起了一些旧事。
当年他还很小,总是被恭亲王欺负,又一次被关在偏僻的宫殿时,他遇到了同样迷路的贺雪枫。
贺雪枫比他年长,与他不同,生来便受尽万千宠爱,从未受到任何委屈。
那样寒冷的冬天,贺雪枫因他而被牵连关在冷宫中,即便贺雪枫比他年长,可也是娇贵的主。
纪舒年不是热心的人,受尽他人欺负,让他对所有人都产生了提防,不过对于这个被自己连累,才不过半夜便发热病得迷糊的‘哥哥’,到底还是心有愧疚。
他怕贺雪枫被冻死,将干草分给他,可贺雪枫实在太过娇贵,就这样还是冻得半死不活,于是他只能学着民间话本中看来的钻木取火。
当时风很大,宫殿四处漏风,他没什么经验很难生火,忙到很久,手都长出了水泡,终是把火升起。
随后他便不慎烫到手,烧了个月牙的伤口。
当时贺雪枫醒来过,看着他手腕的伤口抿着唇一直掉眼泪。他以为贺雪枫是觉得害怕,骗他说这不是伤口,是月亮神女赐与他的印记……
总之就是一堆骗小孩的话。
纪舒年揉了揉眉心,他确实没想到贺雪枫便是当年那个因他受累的孩子,因为后来他们都睡着过去,待醒来后贺雪枫已经没找到,他以为贺雪枫是前来赴宴的某个官臣之子,却没想到居然是金国的八皇子。
他心里有些一些复杂。
真没想到贺雪枫表面如此君子端方,城府如此之深的人,小时候居然这么爱哭。
这么想着,便已然来到茶厅。
看着贺雪枫,纪舒年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总不能说对不住,当年是本王害你被关罢?
总感觉很怪异!
贺雪枫倒是没有什么尴尬,他一如往常温和地笑着,“王爷已然知晓?”
话是疑问,倒不如说是陈述。
纪舒年心里窘迫非常,毕竟贺雪枫是别国皇子,而他如今身为王爷,却叫外人看了他们内部的阴私之事。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在极为出色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相当的窘迫。
纪舒年实在难以为恭亲王扯遮羞布,又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凄惨的一面,他轻咳一声,干巴巴回道:“记得。”
贺雪枫体贴地没有再提往事,“王爷可是要前往北疆?”
纪舒年心中一紧,揣测着莫不是贺雪枫的手伸得这样长,居然连皇宫的事情也已然知晓,还知晓得这般快!
贺雪枫看到他反应,露出些许无奈,他好脾气道:“我听闻丽妃娘娘很是关照顾大人,王爷同顾大人又是幼时玩伴,再怎么有隔阂,王爷也并非那般能够坐视不管之人。”
纪舒年眼睛闪了闪,心里却想着莫不是贺雪枫已然察觉他与顾彧卿并未闹僵,而是演给北帝的一场戏,所以才过来试探?
这般想着,纪舒年神色不变,“顾大人不幸身亡,本王此番前去只是为了边城百姓。”
“本王身为王爷,受万民优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八皇子还望莫说这般令人误会之言。”
他顿了顿,“至于顾大人,他是死是活又与本王何干?身为钦差却如此羸弱地惨死于敌国将士手中,这是他的无能!”
说到这里,纪舒年确实带了几分愤怒。
若是顾彧卿再注意再小心一些,又如何会这般?这不是他的无能是什么?
上辈子明明没有这般,这辈子又为什么要成为北帝手中的刀?自古帝王手中的刀,又有哪个有好下场?
贺雪枫也没有生气,他道歉道:“是雪枫失言,王爷请消气。”
纪舒年这下子是真奇怪,贺雪枫寻他作甚?总不能告诉他,堂堂皇子会因为幼时之时,来这里与他探讨什么儿时记忆吧?何况这也并非什么美好的记忆。
最主要的一点,金国虎视眈眈已久,他们也并非好友,又有什么情谊能够让他们相谈?若是想要里应外合的话,怎么看恭亲王才是那个好买通的人选罢?
还是说,贺雪枫是想要获取他的信任,就好比他对顾彧卿所做的那般?
似乎看出纪舒年心中所想,贺雪枫苦笑,连称谓都忘却,他说道:“我以为,我们会是好友。”
纪舒年:“???”
蛤?你说什么?我们是好友?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
别告诉他因为幼时只是一次不怎么美好的见面,贺雪枫就已经把他当成好友……
就滑天下之大稽,离谱致极!
“旁人可能会觉得我生来便尊贵,可我也知晓所有人不过都是在利用我的身份。”
“我母后贵为一国皇后,我父皇乃一国帝王,我外祖父手握兵权,我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纪舒年:“……”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不想要给他啊!!!
“我父皇并不待见我,唯恐因此皇权外落,所以储君之事压了很久。”
“我母后非常深爱我父皇,一个没有心的帝王,为此我必须成为世人眼中的完美之人,成为她邀宠的手段。”
“我外祖父野心勃勃,总想着当乱臣贼子,妄图把我当成傀儡操控,而我父皇恨不能我身死。”
纪舒年:“……”
这种宫廷秘史是他能听的吗?他们可是两个国家的人啊!
贺雪枫并不在乎,他神情有些疲惫,“直到遇到王爷那日,一个素未谋面之人都能真心待我,不惜因此而烫伤……”
纪舒年将袖摆遮下,若无其事道:“八皇子不必挂心,当年你也是因本王受累,身为客人,说起来还是我们招待不周。”
贺雪枫避而不答,他认真地看着纪舒年,“王爷想要当皇帝吗?”
纪舒年:“……”
这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吗?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吧!怎么说得好像如此轻而易举一般!真是气人!
纪舒年有些无语凝噎,他假笑道:“本王若说想,你还能帮本王不成?”
贺雪枫也没正面回复,他微微颔首,“那便是想了。”
他承诺道:“本王会帮你。”
纪舒年:“……”
纪舒年怎么可能会相信?话本都没有贺雪枫这么离谱!可接下来却让纪舒年出乎意料,因为贺雪枫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真的将蔺国与北疆豪强和驻地将士勾结的事情告知与他!
简直震惊了纪舒年八百年!
金国是蔺国的老邻居,与他们国家将蔺国围绕,此次蔺国挑衅他们国家,说不准里边还有蔺国的授意。
纪舒年很明白贺雪枫所说的都是实事,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贺雪枫为什么要将此事告知与他?是看不起他,还是觉得有恃无恐?总不能是真的吃错药了吧?
别告诉他,贺雪枫真的把他当成好友……
看着贺雪枫认真的表情,纪舒年非常迷茫,倏地冷不丁响起一件事。
纪舒年略带防备地看着贺雪枫,试探道:“八皇子可是好男风?”
宫里也不乏这些阴私的事儿,历代帝王宠幸太监也不是甚稀奇的事情,不说旁的,便是读书人身边的书童,有时候还要充当给主子纾解欲/望之人。
男风之事非常普遍,但以世俗来说,私下玩玩还可以,不会有人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贺雪枫……该不会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罢!?
纪舒年想想就头皮发麻,就好像身上爬了一条毒蛇,恶寒难忍。
虽然但是,他并不歧视这类之人,但别放到他身上,想想就难以忍受。
却见贺雪枫眨了眨眼,神情浮现疑惑:“南风?何为南风?可是风向?”
纪舒年:“……”
看着贺雪枫不似作假的疑惑,再看那清澈见底的眼眸,纪舒年只觉得自己像是玷污了人家。
他转移话题,“八皇子为何告诉本王这些?莫要说你与本王一见如故。”
贺雪枫神色有些黯然,随之又打起精神,“王爷唤我雪枫便好。”
纪舒年是真的搞不懂贺雪枫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擅长应付他这种人。
若是有所图谋倒也没什么,可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真是让人难以适从。
纪舒年也懒得再应付他,直言道:“八皇子,本王认为你并非蠢笨不堪之人,倘若真如此,恐怕你也不会存活至如今。”
“你便直言罢!你为何而来?想要从本王这里获取什么?”
贺雪枫神色受伤,但还是回道:“我为王爷而来,没有想要从王爷手中获取什么。”
“王爷不必有所负担,这是雪枫心甘情愿。”
纪舒年:“……”
纪舒年简直想抓狂,这人真的……真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黏黏糊糊的,目前来说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歹心。
不是,他图啥啊?总不能是觉得他辛苦挣扎得可怜,这才想要施舍罢?
幼时他也没做多余之事啊?就给一个因他受累之人点火伤到手而已,一般来说贺雪枫埋怨他也是正常,怎么会有人这般,这般的难以让人理解呢?
罢了,不管他有什么目的,见招拆招便是!
“八皇子好意,本王已然心领,”他开始赶人:“八皇子可还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