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立世子之事,便也一直含糊着,至今不了了之。
这也方便了纪舒年不用去应付顾家一堆的小人。
陈有福刚下马车,顾府的下人便迎了上来。他可是顾府的常客,经常替丽淑仪在顾府出面走动,是以顾府的下人没有哪个不认识陈有福。
“小的一早便算准了陈总管今日会来,特地在此等候,总算给小的等着了!”
陈有福也没怎么见外,“顾大人可在府上?”
下人摇摇头,“昨晚我家大人下朝时,便去往清光寺,如今现在还未归来,应是为夫人祈福。”
陈有福心道这可真是巧了,转而询问:“王爷,顾大人不在府中,要不小的将物什交给顾府下人?”
顾府下人说话时,也没往小声说,纪舒年自然也都听见。
他答非所问,“清光寺?听闻那儿的梅花不错。”
陈有福:“……”
行吧。
“王爷所言在理,今岁清光寺的红梅,确实比往年更盛。”
清光寺在城郊,莫约将近半个时辰的马程,便来到山脚下。
面前是由人工开凿成石阶,两道夹雪,到了这里,马车也只能停下。
纪舒年拄杖防滑,换上特制的防滑靴子,随后开始哼哧哼哧爬石阶。
娇生惯养惯了,常年被人伺候,纪舒年已经好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山路,哪怕这条山路已经被人工开凿过也是一样,几乎是走不久便气喘吁吁歇息一下。
特别是山顶的空气有些稀薄,寒风凛冽,又恰好刮了细细密密的小雪,直接把纪舒年睫毛上了一层白绒。
天气说变就变,好在他们已经到达山顶。
陈有福刚松了口气,“奴才还担心半路会变天,好在已然到达山顶……”
顶这个字刚落下,也不知哪块积雪开始融化,落得满地雪水。
纪舒年踩在上面,一个不慎脚一滑,人直接刷地一下滑到山下,只见一个黑影最后消失在山底的大雪之中。
陈有福整颗心瞬间紧绷,面色瞬间惨白。
那边,那边底下是悬崖啊!
“你去寺里同方丈求助,他们常年呆在这儿,定然对此地熟悉。”陈有福虽然慌乱,倒也没有彻底乱了分寸。
清光寺,顾彧卿此时正在提笔抄写着什么,屋外雪愈下愈大,旁边的少女吵闹得活像八百只喜鹊叽叽喳喳。
此人是他昨夜在山脚捡到的女子,身无任何凭证,醒来还失了记忆,他本打算今日忙完便将人送去慈善堂,可这雪竟是越下越大。
顾彧卿将少女的声音屏蔽在耳外,又想到今岁是他生辰,想必宫里头的那位娘娘,定是又会托他将物什送来……
去年送的素锦衣,细腻柔滑,当睡寝衣极为舒适软和,也不知今岁又会送什么。
他,是否会送给他物什呢?应该会吧?毕竟今岁与往年不同,他们关系更近了一些。
想到此处,顾彧卿睫毛颤了颤,一失神,笔尖落下一滴墨,将上好的字给生生糟蹋。
少女看了一眼,摇摇头:“这般好的字,真是可惜了。”
顾彧卿扫过洁白的纸张,只见上面一连写了几个年字,视线像是被烫着一般,他慌忙将纸张盖住,像是想要遮掩什么,看得少女一脸茫然外加一言难尽。
“我承认你的字很好,但我也没想要抢,倒也不必如此。”
“施主,并非贫僧见死不救,只是眼看这雪越下越大,按往常来看,怕是没有一天不会停。”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
顾彧卿隐隐约约听到王爷两个字,心中一紧,当即站起身走到院外。
院外,寺里的和尚,正在与下人穿着打扮的小厮说着什么,而他身上的标识,正是贤亲王府的标识。
顾彧卿快步走去,“你家主子,可是贤亲王?”
小厮急得快哭了,看到顾彧卿眼前一亮。他记得这位大人,来过他们府上,应当同他的主子是好友罢?
“正是,王爷他不慎落崖……”
顾彧卿边走边道:“在何处落崖?何时落崖?速速带路!”
在小厮的带领下,顾彧卿来到纪舒年落崖的地方,上面有长长的滑印。
清光寺建在山顶,为了避风,山路都是背风而建,而纪舒年滑倒的地方,是未经开凿的另一处。
幸运的是好在没在石阶处,不处定然会磕磕绊绊砸到脑袋,而不幸的也是如此,只因这面山除却采药之人,一般极少有人前去,更别说这么大的雪天。
陈有福也看到顾彧卿,“顾大人。”
他没说纪舒年为什么会过来,不然这样会有埋怨迁怒之意,但顾彧卿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如何会不知晓?
他目光幽暗,看了眼悬崖下方。
“寻绳子来……”
下人来得很快,顾彧卿将绳子缠在腰间,陈有福看到这番场景,当即面容失色,纷纷制止。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陈有福劝道:“顾大人,此番王爷前来所为散心,您莫要放在心上。”
“再者,王爷才刚刚出了事,若您再……小的该如何和娘娘交待?”
顾彧卿不为所动,径自往腰上缠绳。
陈有福死死拦在顾彧卿面前,“顾大人,您且听小的说,您真的不能这样做!要去的话,也是让小的去……”
顾彧卿单手把人拎开,陈有福这才看到面前的人,双眼已是通红,恍若噬人的猛兽,竟当场被吓得松了手。
绳子另一端系在山崖边的树上,顾彧卿试了试绳子耐度,这才抬起头,“不论此行是否有危险,都是顾某自愿而为。”
说罢,他往悬崖下方攀爬而下,像只在山间矫健行走的豹子,极为灵活。
顾彧卿顺着逐渐被大雪掩盖的零星印记往下攀爬,雪天唯一不好的是,你并不知道脚下的哪个地方是结实的山石,还是松动的石块,或是松散的雪堆。
每一步都需要谨慎考虑,不若很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可即便再仔细,顾彧卿的手上和膝盖,以及小腿跟大腿上,全是细细密密,或长或短的划痕,分泌出鲜红的血液,随之又被大雪冻冻,两只手被冻得青紫。
顾彧卿根本顾不上疼痛,这并不能说明他没有痛觉,只是他习惯了隐忍,还有比疼痛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而此时的纪舒年正在一个深坑里,似乎是某个猎人留下的陷阱,也幸亏拆除了即便尖锐的树枝,不若他摔下来恐怕会被穿个透心凉。
不过现在情况也并没太好,这个土坑有三米深,也不知要猎何种猎物,周围弄得光滑难以攀爬,更要紧的是他的左腿似乎因为撞到石头伤着了,如今一动钻心地疼。
如今大雪这么大,爬是爬不上,他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被冻死。
运气好点,会让搜寻他的人找到他被冻僵的尸体,运气差点,估计会被不知名的野兽给果腹,剩下破破烂烂的碎衣残片,代表他曾经来过。
没想到他竟比比上辈子活得还短,也不知道顾彧卿那家伙会不会钻牛角尖进而自责?
嗐,希望那小子想开点,莫要钻牛角尖罢。
还有他母妃,他不能给她养老送终,实在不孝……
纪舒年漫天胡思乱想着,天渐渐阴沉,雪也越下越大,纪舒年紧紧裹住身上的大氅,却还是难以抵挡四周传来的寒意。
听说人被冻死前,会感觉到热意,现在纪舒年还没有感觉到这一步,不过也没有好到哪里。
他觉得,他好像离见到他太奶,只差临门一脚。
倏地,一个重物砸到坑里,纪舒年从恍惚中惊醒,定睛一看,似乎怎么好像可能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