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说:“再重来一次,我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沈星澜道:“我也不希望你们做。”
赵晴道:“我当时太小,什么忠君不忠君的,我也理解不了太多。或许是话本子看太多了,只凭着一时义气就做了,图谋大业啊,能名留青史的,谁不想名留青史啊?”
竟是这样的缘由,沈星澜失笑。她知道,若真的只是凭着一时义气,不可能会有这些心思,会做这些筹谋。她不过嘴硬罢了。
但她很想打开房门看看她,捏捏她的脸,看她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长的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
赵晴把脸埋进毯子里:“我想不到,如果败了,结局会是什么。当时我太小,根本想不到的。”
“后来我被卖到荆州,做了伎子,您知道吗?”
沈星澜“嗯”了一声。
赵晴“哦”着回应,又将头侧了过来,几声咳喘后,她说:“元慎之都和你说了是吗?”
沈星澜收起笑容,心里略刺痛:“那种日子,一定很不好受吧?”
赵晴道:“和在家里比,肯定是没那么好受。只是人总得活下去啊,官兵来抓人的时候,我父亲烧起火堆的时候,我就只想继续活下去,那个时候……我才十四岁而已,我还没有活够。”
她说:“我还是常常怀念在家的时候,我喜欢放风筝,我哥哥就给我做了好多风筝,有鸽子、燕子、游船,还有人样子的风筝,我每次拿去山上放,都能放上一天。我哥哥手巧,心思也巧,旁人看不上的小玩意儿他都爱玩,也爱动手做。他能做好多风筝,做的比作坊里老师傅做的还要好。他不光自己做,还兴致冲冲地要教元慎之做,元慎之那个人,若换了旁人,他估计得用风筝把人头砸烂,但我哥哥一说,他就老老实实地让我哥哥教他了,还做了一个好丑的风筝,被我们嘲笑好久,哈哈,他就是拗不过我哥哥。”
沈星澜额头抵在门框上,缓缓吞吐气息。只听门内的人叹息:“我很想我哥哥的。”
赵晴的侧脸靠在门上,门框合的不那么严丝合缝,有少许光线从缝隙中透过来,眯着眼睛去看,便能看到门外的一点画面。
她也凑上去看了,看不清门外殿下的样子,但她搭在轮椅上的一双脚是显在门缝里的。
粉色的绣鞋,挂了一圈粉珠子,安静地搭在脚踏上。
当初京都人人都传,小公主天资聪颖,功夫骑射都很出色。
赵晴看着门缝:“别怪我们,原本,可以有另一种结局的。”
沈星澜望着地面,低声道:“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我们。”
赵晴又咳了很久,今天算是她这么多年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本来,她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三四个婢女闻声上来,推远了殿下的轮椅,再推门进去帮赵晴抚背,扶她回到床上。沈星澜回头想往里看,但人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出了院子,元肃已经负手等着了,他走上来蹲下,问她:“还好吗?”
沈星澜道:“她不太好。”
元肃望着她,她却没有看他。她的手是冰凉的,元肃将她的手握住了。
两人吃过了饭,听婢女回禀“姑娘吃完药睡下了,临睡前说想喝鸡汤来着,要加菇子的,炖得浓浓的。”
“药喝不进去,倒是天天想这些。”元肃捏捏眉心,也没有拒绝:“炖一只送去。”
晚上婢女们收拾出了上房,各处都换上了两个人用的物品,沈星澜环顾四周,各项东西都齐全,她被推进去,洗漱收拾俱被照顾得很好,并无任何不便。
她松开了发髻,褪去衣裳后,元肃照例将她抱到床上,沈星澜坐在里侧,问他:“大夫说她真的不行了吗?”
元肃抚着她的秀发,已经回答了她的疑问。
沈星澜抿着唇。
元肃道:“明天我送你回去。”
沈星澜摇头:“我要在这住几天,这里我第一次来,还没好好逛逛。”
她说着这些,本意却不是想逛别院,元肃不可能不知道,他支起一条腿将手臂搭住了,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毕竟是他带她来这儿的。
沈星澜转来目光:“她今天和我说了。”
元肃道:“我知道。”
“慎之……”
“嗯。”
烛影摇曳中,沈星澜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收留她,是因为愧疚吗?”
元肃望着头顶的帐子,眼眸沉在阴影里,利落的颌骨兜住平整的面颊,凸起的喉结像个桃核在纤薄的肌肉下滚动。
他放沉了声音缓缓回她:“我没有,愧疚。”
那嗓音便有些冷,像一把刀子在人心头刮出一道伤口,渗出血,淅淅沥沥滴满他的忿恨。
明明是他们利用他,是他们想杀他,如果他们事成,被夷三族的就是他,他凭什么要有……愧疚?
“昨晚的鸡汤挺好喝的。”赵晴又靠在房门上:“好久没喝过这么浓的鸡汤了。”
沈星澜道:“以后每天都炖一只让人送来。”
赵晴摇摇头:“那还是不要了,我还要留着肚子吃些别的。”
沈星澜问:“那你今天想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