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做了,小心眼睛花了。”元肄拿走了她的针线。
在家里,于荟就没有上妆,脸上黄黄的,露着本来模样,精致的五官还留在脸上,却被有些松垮的皮肤拖累,显不出多少惊艳。
于荟揉揉眼角:“确实有些花了,一做就忘了时辰。不知怎地,这次不像之前,孩子出来了,但肚子里好似还有一个。”
元肄给她揉太阳穴:“你总是多思多想,少想些多休息,养好了身子才是正事。”
于荟道:“只怕身子养不好了。”
元肄没停下动作。
“好在你也有冀儿、濯儿他们了,也是我亲自选的姨娘,我看她们的孩子就和我亲生的孩子一般,如此我也算是勉强对得住元家了。”于荟笑着感慨。
元肄心里有些闷,荟娘贤惠得体,若自己不能生育,至少为丈夫把关姨娘通房,好让夫家开枝散叶,她得偿所愿,常常如此安慰自己“对得起丈夫”。
元肄喜欢荟娘的贤惠,但有时又悲叹于她的贤惠,只因这贤惠不过她聊以自/慰套上的外壳,里子却是摇摇欲坠的自尊。她越这么说,就越是要掩饰内心的不安,她说的频繁,便是常在深夜里辗转反侧。
元肄是她枕边人,她瞒不过他。
他从前未娶妻时,只想娶个贤妻,但真有了贤妻,却又觉得负担愧疚。
只因你太妇人之仁了!元肄的朋友都笑他:贤妻如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过得安稳,你膝下有子,各得其乐,还苦恼什么?我呀,就是缺个贤妻,我家里那个,哼哼,就是个醋坛子,狎个妓也跟我闹!
于荟道:“去看看冀儿吧,他刚下学回来。”
元肄点头。临走时看于荟一眼,她还在灯下拿起针线,眼睛看不清,便将针线凑近了些做活。
他和父亲说,他绝不会同意休妻。
……
京都南迁后的新京都建在江东建邺,毗邻江河,有支流贯入城内,城郊亦设渡口,从南到北,客运争流、船渡无数。
又有横塘与南湖,伴秦淮河而生,精致的瘦湖浅塘,湖边成林的杨柳扶风,湖心常见白鹤二三、水鸭成群,青天白云下忽隐忽现,捉鱼觅食,生动非常。
沈星澜生长于淮南,虽同属江淮,但前者不比京都繁华,她如今坐在湖边,撩开轿帘往外看,眼前繁荣喧闹之景,尤为新鲜。
若不是韩谌吵着带她出来,又恐他太闲了就想法子折腾她底下的秀珠等人,她怕是还整日呆在自己四四方方的皇宫里不肯出门。
现如今春风拂面,水汽蒸腾,略有水腥气与草泥味扑鼻,沈星澜深深吸了两口气,只觉神清气爽。
韩谌笑她:“还扭扭捏捏的不肯出来,看看,我拉你出来没错吧?老在宫里呆着迟早呆出病来!”
沈星澜面上强撑淡然,嘴硬道:“我本来就是个病人,在宫里好好呆着调养才是正理。”
一句话把韩谌噎了回去,他上下打量她,又意味深长地瞪了她一眼。
“好心当成驴肝肺,有没有病你自己知道。”说完扭头蹲到岸边看鱼去了。
看了片刻,韩谌起身给秀珠招手:“我让你带的鱼竿呢?快拿来!今个儿得好好钓上几条。”
“尽知道使唤我。”
秀珠嘟囔着将垂钓器具一并拿了,走到岸边蹲下,将东西摆放齐整。
韩谌亦蹲在旁边与她同整理,就见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人蹲着摆弄起那长长的鱼竿来。
韩谌自山中河湖边长大,早就对垂钓等事驾轻就熟,细鱼竿子架住,勾了一二条蚯蚓鱼饵,抡起臂膀往湖心远远一抛,鱼竿子被压弯成半圆的弧,像劈开两半的葫芦身子,湖面泛起涟漪,鱼线就没了半截入水里。
趁着韩谌自顾自钓鱼,没空管不住嘴叽歪的档口,揽风架上泥炉灶,烧上一壶热茶,准备给沈星澜暖身子用。
坠云倒有些不放心:“咱们让卫兵离那样远会不会不太好?有个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沈星澜道:“放心,有你韩师傅在,他一个人能顶十来人。”
“我可跟你说,别看垂钓简单,其中的门道可多着!你看啊,……”
秀珠打了个哈欠:“韩师傅,您能不能消停会,从没见过哪个垂钓翁像您这么能说的。”
韩谌狠狠地瞪她一眼:“我好心教你,对牛弹琴!”
不多时竿子有了动静,“有了!”。
韩谌立马聚精会神地拉起鱼竿,那边的水下亦有拉扯,一时间竿子绷紧,韩谌用力一拉,一条大鱼破水而出,在湖面上甩出几许碎水花子,砸到岸边的泥地上扑腾着鱼身子。
沈星澜、秀珠、揽风等人俱围上来看。
“嘿!刚来就这么大的收获!”韩谌很满意。
“你们干什么的!胆敢在咱们三小姐的地界上私钓!”
就听不远处有人怒喝,几人不约而同地闻声看去,见到几个府兵打扮的人怒气冲冲地站在对面指着他们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