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尘土中,虽余御着黄金杵,气势汹汹而来。
“走。”
虽余跳了下来,将乐旬抱到了黄金杵之上,随后整个人扑向了君止。
被定住的乐旬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黄金杵载着离开,心下却是一凉。
虽余的灵力本就微弱,如今还分了大半在杵上。刚才将他定在原处,便是怕他出来白白受死。
虽余只是一个医者,他在这天上人间存在了几万年,为仙师为凡人都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功绩,他的职责是医治病人,而不是以自己身殉他的道。
乐旬艰难地凝聚着四周的灵力,试图冲开禁锢。许久,他方才撬动一丝禁锢,艰难回过头来。
那时,虽余已站到了君止跟前,毫不犹豫地向君止出了手。
只是他的手尚未触及君止的身,便被君止反扼在掌中,接着,传来一阵手骨寸断之声。
尔后,是上身、头颅、下肢、元神。
咔嚓、咔嚓……
就在乐旬回眸的那片刻之间,君止在他的眼前,徒手捏碎了虽余的肉身与元神。
那一刻,乐旬感觉有万千把长剑,将他全身上下元神内外都凌迟了千千万万遍。
他虽是凡人出身,但生来情淡,未知爱恨,加上苦修了千年的道法,七情六欲早已被压制得近乎虚无。
如今虽余在他眼前死去,方才有一丝恨意从那荒漠的情欲之境探出头来。
他忍不住干呕,身体想要抱成一团,却因为被禁锢着而扭曲成一副怪异模样。
君止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只是捏死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蚂蚁而已。
他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尔后若无其事地伸手,轻轻地拔开尘土,将那枚丹药拾了起来。
虽余死后,乐旬连人带杵重重地撞在宫门坚实的结界,随后跌落在城墙之下。
巨大的黄金杵失去了灵力的支持,已然化成了一枚小小的金豆,很快便被埋在了尘土之中。
乐旬想要大口地呼吸,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
他的胸口在激烈地上下鼓动着,双眼变得模糊。
就在那朦胧中,他看见了虽余消亡之后留下的残念。
他看见虽余在笑着对他说话,方形的瞳孔微微颤动,语气仍旧俏皮。
他说:“虽余这一生十万八千年之长,伴随过十数任天官,尽职尽责,自认为问心无愧。如今身死魂消,方觉仍有一憾。附禺山上的仙师都说,灵宝天官乃是历任天官里,长得最为好看的,可惜虽余从未有幸得见天官真颜,以致于这些年来都未能重塑天官真身万分之一的神髓,实是遗憾。虽余在此赔罪了。此次永别,望君安好。”
望君安好。
他的余生将不会再安好了。
虽余在人间天上潇洒快活地活了十万八千年,如今为了救他身死魂消,唯一一憾却道是未能重塑出他的真容。
他一生无情无欲,待人待已皆是苛刻,又何德何能?
……
虽余第一次见到乐旬,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乐旬因为闭关修炼无极道,已然多年不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时也是一个上元节,时年人间尊称其为天官节。
闲来无事的虽余,早早便溜到了人间游玩。
街道上火树银花,天官庙前人潮汹涌。虽是每年盛景如此,但虽余仍旧乐此不疲。
不过下一瞬,一切都变了,天官庙在他的眼前熊熊燃烧着,喧闹的人群在他的耳边欢呼叫喊,他低微的灵力来不及也做不到任何阻拦。
他想要给附禺山通信,黄金杵一向奇慢,那一次却是瞬息便到了封渊之畔。
直到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方知送他回来的不是他的黄金杵,而是天官身死对他的召唤。
他看见了栈桥消失,又看见了封渊翻腾,看见了附禺山自此再也与人间无联结。
他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在那一夜,他的灵宝天官在与君止的一战中坠入了那个号称能吞噬万物的封渊。
乐旬的真身被消融了,天尊之印为了护住他的元神,封印了他的灵力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