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结界在唯邪公子的面前终究只是螳臂挡车,他想要护住的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
句恕入队之后,那血色的光芒随之收敛起来,骇人的队伍又继续前行着。
那法器现出与收回的时间太快,乐旬甚至来不及看真切它的样子。
他极力汇集着四周的灵力,艰难地破开身上的压制,转身飞快来到那支队伍的最前面。
队伍里的人却是没有看到一般,仍是步履不停地前行着。
靠得近了,乐旬方才看清,除了他们额头上那个被人称之为“血红引”的红点,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黑气,看起来他们的神智都是被那黑气所牵制着。
乐旬一边后退,一边凝神利用灵力化了数十张符。
很快,那数十张符箓便将地龙一般蠕动着的队伍定在了原地。
这样的灵力并不能支撑太久,他迅速将那一群人身上的可疑的黑气引渡到他的指尖之上。
仔细分辨,那黑气,像是一些无主的三尸鬼?
这世间什么时候出现这种东西?
乐旬的眉头紧皱了几分。
灵力稍微收紧,那黑气在他指尖绕了几度,随后消散在空中。
缚着那群人的白色结魂绳,依乐旬如今的灵力,定然是无法解开的。
果然,他的指尖刚刚放到那绳上,他的元神便跟着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修道之人都会使用结魂术,但一般只是用来束缚凡人因意外被惊吓出来的魂魄。
眼前这个人的结魂术,却生生锁住这一群人的□□和魂魄,甚至差点连他的元神也被吸附于此。
当真是厉害。
好在黑气被抽取干净之后,那群人慢慢地清醒过来了,不再睁着空洞的双眼麻木地前行。
但未等乐旬开口,他的耳边便响起了一片尖叫。
清醒过来的人群,睁着惊恐的双眼,开始了你推我搡,争先恐后,想要逃走。
句恕在队伍的最末尾,他似乎不认得乐旬了,一脸不安地跟在人群身后,跌跌撞撞着走着,脚下的铃铛叮当作响,似乎也在为他们呐喊。
那结魂绳之外的一群士兵慌不择路地逃离了。
他们飞快地从乐旬的眼前跑过,撞上他的肩,踩过他的脚,却没有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地连滚带爬地离开。
逃命,从来就是人的本能。
除了那个身背法器的士兵。
他不逃。
乐旬此刻才注意到那个士兵的面容。
他没有脸。
准确来说,是没有脸皮,上面覆盖着的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他的脸皮被人活活剥下了。
可惜了。
士兵生得高大,身姿挺拔,如果他有一张完整的脸,应该是一个好看的男子。
但乐旬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哀伤,或者惊慌。
似乎,生来便是如此。
乐旬垂眸,问道:“你为何不逃?”
士兵听到有人在与他说话,目光闪动了几下,转而看向那飘着轻雪的天,轻声说道:“没用的。他很快就会来了。整整三年了,我们被困在自己的躯壳里,不吃不喝不饥不饿不伤不亡,像傀儡一般,走遍了九族,收索着人命。如今,终于解脱了。”
“世人盛传,他们都是被唯邪公子选中用以祭神兽的人。这些被选中的人,有何不同?而你们,又为何会替他卖命?”
“卖命么?我们还不配。何况,世人皆知,祭神兽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哪有什么神兽?这些人,只是给那父找的一些打牙祭的食物罢了。是何人,有几个,都不重要。那个人不过是在向着这世间的人示威而已。公子不必浪费心思在此了,还是快些逃命去吧。”
乐旬闻言,呼吸停滞了一息。
他们口中的兽,竟然是那父。
当年的人间第一凶兽,那父。
乐旬本还疑惑,那唯邪公子,到底是何人物,竟能以一人一兽之力便一统了整个方外洲。
如果是那父,那一切都不奇怪了。
那父在几百年前便已经是一个噬人无数的凶兽了,乐旬甚至觉得以那父的能力,再给它一些时日,未必不会修炼出来一颗真元来。
幸好,乐旬当年遇到那父之时,它还未成大气候,几番打斗之下终是将其肉身斩杀,并封印在了极北的无启之地。
为了将其元神封印,乐旬甚至取下了自己的一滴心头之血。
想不到,短短百年间,这世间居然出现了一个能破开他落在无启之地的封印,并将那父的元神唤出来且助它重塑了肉身的人。
这唯邪公子,究竟是何人?
那士兵看了一眼在得知那个人将要来的消息却不曾有丝毫后退的乐旬,嘴角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踌躇了一会,僵硬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紫色帕子包住的物什,递到乐旬的面前:“如果公子能活着走出去,还请公子帮槐桦将这块玉佩交给句余山的柳依姑娘。”
槐桦伸出来的手悬在二人之间,未等乐旬回应,他目光中的闪亮又暗了下去,声音细若蚊呐:“她说过,愿君如竹我如藤,生生世世不相离。如今,我的藤已经已经刻好了,可惜没有机会了。辜负了她的情意,槐桦深感愧疚。如果有来生,槐桦定当结草衔环。恳请公子帮我传达。”
“你有何话,亲自去与她说罢。”乐旬并不能理解槐桦的情感,也不愿与人间的情感的有过多的纠缠,只是淡淡说道,“我会尽力把法器取下,还你自由。”
“好。”槐桦似乎笑了一下,因为没有具体的脸,看不太出来,但是他并没有收回那只将玉佩递予乐旬的手。
乐旬的目光巡视了周遭一圈,最终落在了槐桦的背上,那个收纳着那个血红法器的地方。
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取下那法器,甚至可能会被那法器吸走自己的元神,但总归是要一试。
只要他仍在人间一日,便不可袖手旁观。
他蓄尽了体内的灵力汇于指尖,越过槐桦那只握住帕子的手,就将要触及那法器所在之处。
“豁。”
一道破风声却从乐旬的身后疾驰而来。
那气势如千军万马般,摧枯拉朽而来,乐旬心下一凉,迅速转身将那暗器死死握在手中。
那暗器是由一股强悍灵力凝聚而成的利刃,上面充斥着无限的杀意。
乐旬如今的灵力虽是孱弱,但断断续续摞在一起,放手一博,也许能将这暗器破了去。
他绝不允许再有人在他面前伤害一个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