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先是震惊,但看到面前的情形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想了想,她复又扬起笑容,温声走近。
“池医生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吓李医生的,没想到吓到你了,这样吧,我请你……”
她的手伸过去触池卿肴的肩膀,试图把她拉起来缓和气氛。
而后者却像受不了似的向前又扑了一下,将李寒溪抓得更紧了一些。
池卿肴也不想这样,不想这样丢脸,可她的手脚、身体都是软的,只能下意识地攥紧手里的东西,不敢见人。
苗湉湉还想说什么,却慑于现下的情形,只好安静等待,没再多说什么。
李寒溪刚开始也没多想,但等了一会,发现怀里的人很是冰凉,似乎整个人都僵硬了似的。
察觉不对的他,便扶着她的肩膀低头看去。
这时的池卿肴本还有些呆滞,但目光触及到李寒溪看过来的眼神时,久远被狠狠甩开的记忆一下子涌现。
那淤青了很久的骨痛,和被其他人“隔离”的苦痛刺醒了她——那是一种比此刻更深重的寒凉。
池卿肴一下子推开了他,垂眸无措了几秒,一句话没说地转身跑进黑暗。
被那低头一垂的晶莹震惊,李寒溪收回了刚想伸出去的手,旋即抬眸淡淡地看着仍站在面前的人。
“你这次太过分了”,他的声音冷冽。
“我已经拒绝过你,就代表我不会同你开这样所谓“玩笑”,更何况你还吓到了别人”
“谁说你拒绝了我,我就不能继续争取的?”,苗湉湉笑着看他,眼睛弯弯。
“我追我的,你无视你的,我们互不干扰,只要最后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不过我承认,这次的确是个意外,我下次会注意的,所以请原谅我吧!”
“你该取得原谅的人不是我”,李寒溪道。
顿了一下,他脚步一抬,似想往外走去,但身体一转,又还是进了电梯,按了向上的楼层。
苗湉湉也跟了进去。
她同他并肩立着,静默了几瞬后,突然侧脸向他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
“你每次交接班的时候,这么空座电梯下来不会是为了池医生吧?毕竟你好像没什么要紧事要出去的样子”
苗湉湉问的问题,李寒溪没有回答,他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心下无比烦闷。
再一次,他再一次又感受到了内心那种狂暴想要摧毁一切的暴戾--无法控制。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有病的,只不过没想到病得如此严重。
青春初期和同伴一起看片毫无反应的时候,李寒溪就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虽然当时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但那愈想得到却愈无法拥有的痛楚最是磋磨。
他开始变得孤僻、高冷。
而不知从何开始,心中无法宣泄的窒闷吞噬了他,为了保留残存的得体,大学他就从经济学专业转到医学专业。
他生活的平静唯有为伤残动物们注射死亡、救治病人划开他们身体和拿捏他人生死咽颈时才能维持--唯有那时,他才能感到自己的强大、无所不能……可那渐渐地也失去了效用。
不过幸也不幸,在最临近分崩离析的时刻,他碰到了池卿肴,挽救了了他大厦的倾倒。
在这里,李寒溪所说的碰,是指真正意义上地的物理触碰。
原本作为医生就本该是个有洁癖的人,加上李寒溪情况特殊,所以除了必备的病人接触,他几乎没有去碰过任何一个人的身体。
能和池卿肴的手指相触实属意外。
怪就怪在那些人实在不办实事——明明早就需要布置的检查任务几乎踩点才说,害得作为科室管理长的他只能亲自上马,指挥科里的几个医生东西该整理的整理,该贴的标语也得马上弄好。
横幅方向对齐后,就要弄双面胶黏上。
还没等他吩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旁的池卿肴就将胶带递了过来。
他在看标语,她也在看,然后手就搭在了一起。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在李寒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就像被冲击波猛地撞击了一下动荡,然后他的反应立刻就控制不住地起来了。
从少年以来一直求而不得的未知袭来,让他慌了手脚。
他一下子甩开那手。
池卿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明显愣了。
他想说抱歉的,也想要把她扶起来,可在她看向自己那无措的眼眸里,他能感到的,只有无尽的欲望。
用了极大力气才克制住身体的李寒溪只能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
直到现在,李寒溪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池卿肴会对他这么特殊的原因。
可他似乎也没有这个余地去思考了——就在刚刚,他再一次触碰到她的时候,虽然是她撞上来的,他们也没有真的肌肤相触,可他却还是发现了一个令人遗憾的事实。
那就是,他想要她。
如同刺刀刮骨的铭心,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继续的时候,她就跑了,所以他也只能暂时收好自己的失控。
他应该是中毒了吧?不然就是像吸毒了似的,而池卿肴是那该死的解药。
理智上他并不喜欢她那样的人,除了名字好听,其他一点优势全无——这倒不是嫌弃……好吧,可能这也是一种嫌弃。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少在她的手碰到他之前,李寒溪根本没有在意过她。
在他看来,池卿肴只不过是一个通过一些个人努力和时代机遇,从非常底下的世界直升到这的,值得敬佩,但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他愿意和她相处,这种差距在短暂时间里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久了就是会有割裂。
譬如她在科室里透明人待遇的那样——有一部分他的原因,但没有他,她的状况显然也不会更好。
君不见那马大姐为什么逮着医院里单身对象,可劲给自己表弟介绍;池卿肴在这呆了几年却抵不过刚刚吓她的人在实习时认识的人多;而刚刚吓人的苗湉湉为什么又非要追着自己不放……
他很明白,只不过不想在意而已。
不过现在,貌似是必须要在意的时候了。
是堕落,亦或是毁灭?
势必要做个决定。
李寒溪始终没找到机会表明心意。
连他自己也觉得离谱——明明之前那么无视她,现在却说需要她。
要是他是池卿肴的话,绝对会说要多远滚多远的--但如果对象是自己的话,他还是想尽力挽回一下。
照常开大会的时候,池卿肴被点了名,因她这个月很少去食堂吃饭,不利于食堂创收。
池卿肴只头低低地认错,但李寒溪就是莫名觉得,以后她大概率都不会再去了。
就如同他那次宣布死亡的手术一样,她还非要伸进去捏一下心脏,结果那人却活了——很多人以为他被她扫了面子,其实刚开始还真没有,只不过她后来成长得很快,就变得有了。
或许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唯有一技之长才有立足之地。
即使池卿肴在医院里很不受欢迎的样子,但她却还是能呆在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肯定呢?
也是直到这时,李寒溪才感觉自己被扫了面子的,但这时候,他们已经不讲话很久了,再去解释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就当是默认。
而她,现在也开始要在这方面上进化了。
真是一个不好的讯号!
会议很长。
也不知道上面的人到底想要表达个什么,一个讲完又讲一个,李寒溪不耐烦了起来,又只能忍住。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斜对面的人。
那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角,正垂眸拿笔在纸上画着什么——反正看那笔势是绝不可能写字的。
看着那指甲圆润、干净整洁的手指曲握着笔,李寒溪不可避免地想起它抓住他衣领时的力度,那么紧而有力,却又轻轻颤抖。
若是她能握住的是自己的臂膀,而她在自己的身下……李寒溪简直不敢想象那种美妙。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个某种程度上与他势均力敌的人,这个冷漠又克制的人居然会怕鬼怪,还露出那般脆弱的模样,他的心就像被火炙烤般浑身难耐了。
一刹间,李寒溪的肌肉突然开始绷紧,感觉事情难办起来。
这怎么办?
明明是在开会,他的反应却汹涌而起,想把她压在身下,想把她放在自己身上,狠狠作弄。
他用尽一切所学也未能解释他的“爱意”。
是静电,是磁场,亦或是所谓的化学反应?
但貌似,只是他的基因选择了她--就像是面临威胁的末世,不得不依靠排列组合的强强优势生存那样——那般无法解释,那他也没有为什么如此的缘由,只能命中注定去爱上她。
李寒溪决定接受这样的命运,行动起来。
他要得到她,然后就可以像任何一个正常富有的人一样,能轻易得到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