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要去做。
李寒溪提早换了值班,趁池卿肴下班的时候堵住了她。
他是在停车的负一楼那里等的,且为了不吓到某人,便堂然地站在了她车前的位置。
等了许久,才听到电梯门“叮”地一声,然后是池卿肴走了出来。
她面无表情地很是沉默,可能因为开会被点名的原因,亦或是其他烦心事困扰,颇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
皱着眉头走了一段,在快走近的时候她抬了下眸,不期然看到他,一瞬间有些震惊。
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似乎很是为难。
但她的车就在他的身后,所以还是只能慢吞吞地靠近。
在快要错过的时候——李寒溪估计她是不打算和自己打招呼了,因为她的头低着,像是没看到他那样径直越过了他。
这怎么能忍?
原本他想好好说的,但见到这样的忽视,心里的一股子暴戾突然升了起来。
在交错的瞬间,他转身握住了她的臂膀。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居高临下。
被扯住的那一瞬间池卿肴就想甩开了,但无奈李寒溪的身材很高,手也结实有力,她挣了一下无果,便没再动弹,只不去看他。
“请”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李寒溪不可能递出自己的把柄,只能这样掩饰。
池卿肴的眉头果不其然深皱。
“这是什么新型的羞辱方式吗?”
李寒溪原本还稍微宽泛着的嘴抿了起来,整张脸也肃穆起来。
他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她。
池卿肴这才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顿了下,她抬眸看他。
“你想要我的答案是吗?我觉得你和那个常追着你的护士——苗湉湉说会更好”
“什么?”,李寒溪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们更合适”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李寒溪眯起眼睛,“又不是配种,什么合不合适的,我只问你的答案,跟别人有什么关系”
“那你是在侮辱我了?”,池卿肴也反问了回去,“请问你以什么资格、什么立场要求我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不想说,难道你要强迫我说吗——科长”
李寒溪本想发火的,当然,也不是打骂什么的那种发火,就是像在平时教训其他人那样,他会散发出让人不由窒息的沉默,然后开始反思自己的压迫。
但池卿肴的最后颇为强调的那句“科长”,令他不免泄了气力。
是啊,按照社会身份来说,他是可以要求她回答一切有关工作上的问题——可若要是求爱,又是他想要她,怎么看他都要“低人一等”的。
偏偏他这辈子除了死神就没被人拿捏在手里过,这么仓促之下意识到这颠覆三观的事实,让他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抱歉……”,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李寒溪没了分寸,只好在池卿肴的冷淡下让开了位置,内心跌倒了谷底。
死神第一,池卿肴第二。
看来他这辈子注定是个变态了。
为什么李寒溪觉得自己注定是个变态呢?
他不是傻子。
看出了池卿肴目前对他的绝无可能,怎么也判断得出来——但他不想就此打消念头,就势必要采取些非常手段了。
可能有人问,他就不能放弃吗?
当然不能。
李寒溪小时候亲眼见过一个同学的近闻。
那时候因为众多原因不得不下岗的父母很多,有的人选择死亡,有的人选择苟活。
怎么苟活?最没办法的一个办法,就是爸爸载着妈妈去卖。
自然,小小的女孩也在学校遭受到了羞辱和排斥。
女孩的妈妈到办公室,同班主任低声下气请求,不出意料被委婉看低了。
那意思连还是孩童的李寒溪都听懂了,他只是去办公室交一下作业,但也不可避免皱起了眉头。
再三请求无果,女孩的妈妈崩溃了。
“我也想去死啊,我也想,可是我死了我的馨宝怎么办……我生下她不是为了让她来这世上受苦然后死的,她总要过些好日子才走吧,她都不想出门了,啊……”
女人哭得声嘶力竭,那一刻的她仿佛不止作为一个母亲在哭,李寒溪也被振荡了。
是啊,谁想一辈子生下来只受了苦楚就悲惨死去呢?可不对未来抱有期待的话,又怎能度过眼前的苦楚呢?一切仿佛是个循环。
那时候的李寒溪才刚发现自己在某方面的无能,正是要强的年纪,他却总是控制不住内心想要撕碎一切的狂暴。
但那女人的哭泣也让他知道,这世上原不止他一个人的苦楚,每个人都是挣扎着生活的。
那他,也不必太早就下判断,万一有转机的话,那他之前的毁灭就不甚理智了。
幸而甚尔,他终于等到了池卿肴,那证明他看似完美的破败人生还有希望。
虽然现在的确处境艰难,但他反思了一下,作为上司、同事,甚至是普通相处的伙伴来说,他的表现算是烂透了——他之前都不屑同她来往,现在这算什么?
可他一定要努力想些办法的。
人生中有一种他决不能忍受的,就是在别人面向朝阳的时候,而他只能走进黑暗。
李寒溪思来想去,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借鉴的他,只能用最土的办法——那就是烈女怕缠郎了。
其实烈女并不一定怕缠郎,因为要是那个人非常差劲的话,是没有哪个女生会把自己的一生陷入如此困境当中的。
但要是那个对象是不错的话,每次的靠近,都会多一分直击心灵的动摇。
就像苗湉湉追他那般,虽然他也不是非常喜欢那样外放性格,但如果不是他不行的话,其实可能早就答应了……不,或者说,如果他要是行的话,甚至没有苗湉湉的出现,他也可能早就结婚了。
从这点来看,李寒溪不得不佩服池卿肴的理智和坚持。
看得出来,即使明知可能是孤独终老的结局,但若碰不上心意相通的对象,她也不会随意结合。
而他不同,他本来觉得自己还算非凡,但再强的头脑也控制不住生理的渴望,所以他决定很俗地往下,去往她的方向,然后堕落。
池卿肴最近觉得很烦很烦,李寒溪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
她实在不相信他所谓的爱她。
之前马大姐给她介绍的时候,都还嫌弃她家在乡下,父母务农,还有两个弟弟,然后又说她性格不好,身材不高,也不漂亮还不爱打扮……零零总总,听了简直让人无地自容的憋闷。
不过那话虽然难听,却十分有理。
不管在乡下亦或是城里,优质的男性数量不多,对女性来说完全是一种争抢的局面。
马大姐那个乡下无所事事的表弟她都“配不上”,更遑论这个城里的骄矜。
这现实如此明了,纵然池卿肴也很想往爱情,可也真的很烦那些打着所谓传宗接代,或是真爱无敌的靠近--那看起来好像,她作为女性只有生育价值这一优势了。
还他爱她?
拜托,如果是学生时代或刚毕业初期的爱情她还能够相信,都快工作十年了,也都是靠理智头脑吃饭的人,这样的爱情,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
李寒溪的纠缠有些明目张胆。
不止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下班交接的时候,甚至在外面购物的时候都一直出现在池卿肴面前。
她想尽力忽略,可他本身自带的吸睛能力使她在某种程度上也变成了焦点,所以在很多时候,她反而不好随心所欲,只能尽力跟他维持一下面上的和平。
但不得不说,他真的让她变抓狂了。
本来日子过得就难,他还整这死出。
尤其那次被苗湉湉吓到躲到他怀里,虽然后来她及时反应过来退开,但没想到,到头来最恐怖的还得是他--那次他冷冷盯着她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窒息。
池卿肴生命中的美好事物不多,除了个名字好听外,好像其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爸妈养老要钱,弟弟们结婚要钱——她并不想当扶弟魔,也自认不是,可很显然,家里就她一个人读出来了,若只顾着自己,也未免太没良心,而且他们也不算过分。
可这么活着,真挺累的。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池卿肴就很想结束这一切的一切。
毕竟活着没什么开心,再往上去期待那几乎不可能的幸福也很没有意义,而现在看似安稳的一切又需要苦苦维持,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世界天大地大,她却活在一座无形的监狱当中,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不过仔细想想,她本就是个软弱的人,也不曾有高远的见识和胸襟,想要逃避也是件正常的事吧?
她也劝自己和解过。
比如说她妈妈的偏见——那个生活过得比苦瓜还苦的女人,虽然池卿肴有的时候也深恨她对自己的轻视,可只要想想她也是被这样对待的,就不由地生不起气来了。
还有苗湉湉的敌意——自从李寒溪在公众场合表现得同她友好,甚至出言想追求她时,那个天之骄女般的女孩就开始孤立她了。
她倒没做得那么明显,但池卿肴无意中亲耳听到过她怀疑自己的职称评定是睡来的——真让人恶心。
可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其实可能有解决办法的,但她都已经很难支撑现在的生活了,实在不想再去折腾其他。
所以就算很不能接受,但很多时候,只要想着自己命不好就可以了。
因为这样,一切就都合理起来,那么,她也能继续活下去了。
李寒溪“烈女怕缠郎”的手段无疑是成功的。
池卿肴主动找到他,想好好和他谈一下了。
她给李寒溪发了个天台见的消息后,便上楼去等他。
原本池卿肴早上去是想占据主场优势的,没想到才刚滴了钥匙推门出去,就看见那身材高挑的人在那边亭亭玉立。
一迎上那目光的时候,池卿肴就愣了一下。
无他,只因那目光也太具侵略性了点。
他正在非常专注地注视着她,全身上下,由里到外,令她靠近的步伐都不由迟疑起来,感到有些浑身发烫。
池卿肴最终在距离稍微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算我求你了,我还想继续这份工作,你需要我跪下去也可以,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也可以,我都会尽力,但是,请你不要再这样戏弄我了,只要我们像以前那样就好……”
池卿肴说着,倒真是有股悲从心来的心酸,忍不住湿了眼眶地想给他下跪。
“你在说什么啊?”,李寒溪听起来很是震惊,“你知道的,我期待并不是这个,而且我也没有戏弄你的意思,我喜欢你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靠近。
池卿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成功地制止住了某人的前进。
喜欢?池卿肴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起。
指望她会喜欢上一个称得上霸凌,或者说是变相霸凌她的人,他当她很贱吗?
池卿肴很想不顾一切地破口大骂,但她没有撕破脸皮,毕竟她还想在这呆着——好不容易考上的工作,凭什么她要离开?
但不决定撕破脸皮的话,她的反抗也只能委婉。
“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但很明显,就像你说的,不管适不适合,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我不想和任何人在一起,这是我的意愿,也是我的权利,我想你没有资格干涉我的私事,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决定”
“这是当然”,李寒溪出乎意料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十分赞同她的样子。
池卿肴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这事情解决得如此轻易,她正想感谢后告辞呢,不期然听到了下一句,一下又被打回了原型。
“但我也不是故意”,他歉意地说,配上那诚恳的表情,令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间,池卿肴有些踌躇,但看在他那么好说话的份上,她也不好转身就走,只站在了原地,以待示下。
她认真地听着,微风送来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