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由忧转喜,赶紧答应下来后便亲自去寻崔复来。
内殿里自安静极了,窗外的虫鸣在周瑛听来都觉微弱。
她倚在窗边,看见远处提着药箱的崔复和白凝并肩跨过门槛,朝此走来,经花廊下时,一阵微风拂过,山荆子树上的枯叶落在白凝的发髻上。
崔复自觉停下脚步,含笑凝望着白凝,随后轻松伸手一摘,将落叶取下。
白凝含羞垂眸,抿嘴一笑,嗔怪道:“快些罢,夫人还等着呢。”
望着此景,周瑛突觉心头一暖。这样好的一双璧人,在这建业宫里已是稀世珍宝。
待崔复来了,拿出丝帕覆在周瑛的手腕上,欲给她诊脉时,却听见她问道:“崔复,你可愿娶白凝为妻?”
崔复先是一惊,随后脸上大喜,看向羞臊的白凝,刚张张口。周瑛便从手边的漆盒中拿出一对玉如意来。
“白凝孤身随我从南中至此,多年相伴,我已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姐妹。她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成全一桩姻缘,了却一件心事,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周瑛将白凝的手拉起,轻放在崔复的手上,似嘱托,也是交付。
以后,就让这个深爱你的男人护佑着你。
服下汤药后的周瑛过了许久才入睡。待她气顺入睡后,白凝才安心从内殿里走出,含笑走向等候她许久的崔复。
月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的肩头。
被许下亲事的第一晚,白凝与崔复便是坐在柳园门旁的桃树下度过的。
说得最多便是以后,白凝已决意,即便是出宫嫁人,也要时时回崇椒院照料周瑛。她的心里依旧放不下周瑛。周瑛替她寻到了归宿,可是自己却像一个游魂一般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天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提起的一口气吹散。
崔复问起白凝,是否周将军过世后,尊夫人便一直这般苦闷,没有松快的日子。
白凝略思忖,摇摇头,对崔复说起周瑛曾经有一段好时光,在荆州。
那段在荆州的过往,短暂却又此生难忘。那是周瑛经历丧亲之痛后离安稳最近的一次,可惜。
说起这些本不该提及的过往,白凝只摇头叹息。有情人无法相守,所以,周瑛才会主动成全他们。
躲在柳园门后的石鸳捂紧了嘴巴,将密听到的一切牢记于胸中,急忙赶回仲姬处,遣散了所有侍候的侍女,附在仲姬耳旁将自己听到的这一切悉数告知。
还处于震惊之中的仲姬,捏紧裙角,恨声道:“自上次吃了大亏,不知她会水,我可是花了多少银钱来好好查查她,就是不知她那三年的行踪,原来是和荆州有关。那到底那个男人是谁?”
仲姬问向石鸳,她也是不知,“白凝没明说名字,但似乎和尊夫人有过缘深的过往。”
“虽不知名字,但也好办。”仲姬一边玩弄起凤仙花染色的指甲,一边笑道。
虽是八月末端,已快入秋,但建业依旧酷暑难耐。深夜里,敲梆子的声音不时响起,各殿的侍婢们听见了,不经警觉,纷纷起身看一眼身边的烛火。干燥的日子里,最怕走水。谁也不想自己值夜时,发生苦差事。
崇椒院的内阁里,周瑛整身浸泡在温热的汤泉水中,身旁的白凝不时用手探一探热水温度,再从脚踏边拿起浴勺,勺勺热水流淌湿润着周瑛的肩头。
她微阖眼睛,贴靠池壁,那张苍白许久的脸,被温泉水氤氲的有了回春的淡粉色。
忽而,外面穿来侍女仓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周瑛的微朦。
“禀夫人,诸葛长史府的弘老夫人过身,刚刚递来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周瑛不经打个冷战。记忆中那个与吴太夫人交好的弘老夫人也已过世,渐渐地,在她青少记忆中的人都一一离去。
白凝已许久未在周瑛的脸上看见悲喜波动之色,而此刻的她动容不止这一点。
匆忙起身,拨了宫中的嬷嬷和司仪官赶去诸葛府帮忙。又询问侍女,消息送去柴桑了吗?
侍女答已经告知竹步内官。
周瑛未再继续问下去。孙权在柴桑小住数月,不曾回建业。大臣家眷病危,按照礼数,会致以哀礼,但并不会亲自前往祭拜。但弘老夫人身份特殊,诸葛瑾又是孙权的肱骨大臣。
也许,他会回来。
周瑛垂眸不再去想,对白凝说道:“老人家深夜过身,府中虽有顾姐姐操持,悲痛之中难免有顾不及的地方。让那些老嬷嬷们多帮衬些,听候主家差遣。”
“喏。”白凝应下后,见周瑛脸上疲色和悲色交织,搀扶她到床榻边,劝道:“夫人,歇下罢,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等您到了长史府,一道俗礼缠身,又不知要累到什么时候。”
周瑛“嗯”了一声,便让白凝松下帷幔,迷迷瞪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