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白凝熬了一大碗的米粥,周瑛闻后觉得有些恶心,但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匆匆理妆,换素衣,脱珠簪,坐上骈车去了诸葛府。
到了白绸缠裹的诸葛府,周瑛上香祭拜后,见顾景纯憔悴万分,慰话几句,让她勿要过度操劳,多多保重身子。
“我因在病中养着身子,许久未去宫中拜见夫人,这一见,怎的夫人比我还憔悴些。”顾景纯心疼道。
周瑛含笑,拍了拍顾景纯的手,宽慰道:“哪里是憔悴了,亦是今日淡妆不见好气色罢了,姐姐放心。”
祭拜结束,顾景纯送走周瑛,侍从来禀,“送去益州的家书已快马送达。想来二爷和乔公子不久便能来建业。”
听到诸葛乔的名字,顾景纯又悲苦一分,自己与亲子相见的方式竟只能如此。拭干净眼泪,精力又被繁杂的事牵扯过去。
崇椒院里的更漏一点一点的落下,伴随周瑛与白凝诉起以往的声音。
周瑛躺在床上,无神地凝望着帷幔顶棚上的并蒂莲开的绣样,回忆起当年还未出阁时,为了给顾姐姐接生,拿着砍柴刀大闹诸葛府的事。
坐在脚踏上听闻这些故事的白凝,吃了一惊,她未曾料到少女时的周瑛会这般天不怕地不怕。
“那时总觉得有阿兄庇护着我,即便闯出多大的祸事来,都不要紧。”周瑛的嘴角于不经意间浮现一丝苦笑,鸳鸯绣套上被眼泪慢慢洇湿。
无声的抽泣被白凝发现,她起身拿出干净的帕子给周瑛,念道:“夫人别哭坏了眼睛,至尊这几日便回来了,若是让他看到您肿着眼睛,又不知要对底下的人发怎样的雷霆之怒。”
“我晓得。”周瑛哽咽说完,便止住伤心,将眼泪拭干净。换了轻松的口吻对白凝道:“你也下去歇息罢,等这长史府的白事过了,也就能操办起你的事。”
白凝含羞一笑,应下后欢喜道:“明早给您煨上鸡丝米粥,您可得多吃两口,不然以后,奴婢嫁人了,您想吃都吃不到了。”
周瑛噗嗤一笑,“好。”
天亮一早,周瑛如常起身,由着侍女们伺候洗漱。透过铜镜,看到给自己梳发的侍女很是脸生。
周瑛赶紧挪过身后,看到眼前一圈的侍女都是自己未见过的,个个垂眸不语,像个没有生气的活物一般。
“去给白凝唤进来。”周瑛正色吩咐完,却不见侍女们挪步,皆站立于此,似是没听见周瑛的话。
周瑛心下愈发觉得不对劲,拧眉扫视这一圈人,最后目光落在缓步踏进内殿的孙权身上。
多日不见,对视之时,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恐怖至极。
焦急询问白凝下落的话堵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她知道白凝失踪和孙权有关。
一步一步,孙权走的沉稳,步履间低沉的气息,周瑛如何感受不到。压迫之感扑面而来。
直到竹步主动道:“禀夫人,白凝昨儿夜里偷了宪英殿的一个物件,现正被拷问着。”
周瑛冷笑一声,一个刀子眼递了过去,怒骂道:“白凝跟在我身边这些年,她到底是何人,我清楚的很。”
“正是她在你身边这些年,知道的多,所以孤要问问她。”孙权的手紧紧抓着周瑛的手腕,逼迫她看着自己,镇声道:“你在庐江的那三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周瑛盯着孙权,感受到他因愤恨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眼里满是失望而生的恨意。
他一把甩开周瑛,丝毫不留情面,冷声道:“好好饰妆,一会陪孤去诸葛府祭拜。那个人来了,你便要这个样子见他吗?”
一切明了。
异样情绪的波动让周瑛无力招架,只隐隐觉得有些腹痛,但还是忍住没说。强撑身子像木偶一般由侍女们梳妆。
一行仪仗车架到了诸葛长史府门口,周瑛被孙权搀扶着从骈车里走出,这幅在旁人眼中极其恩爱的模样,也只有他两人清楚仿佛一个时辰前的恨意不复存在。
迎驾的人群里,周瑛一眼便识出了那个人,他就身着素衣孝服站在诸葛瑾身旁。
目光停留短暂,亦是奢侈。即便人潮汹涌间,也不敢细看。
她站在孙权身侧,与他一道向行礼的大臣致意。始终保持着身为尊夫人应当有的仪态,这是孙权想看到的。
一步又一步,她跟紧孙权的步伐,最后停留在诸葛亮的面前。
听到他问礼的声音,她低垂的睫毛有一丝丝的颤抖,不易察觉。
摇持羽扇的诸葛亮,在问“尊夫人安”时,正大光明的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他便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不能言说的无奈。还有他不曾见过的憔悴,一种深陷泥潭却任其沉沦的放弃。
一缕阳光斜斜照耀在三人身子,不留任何可以抓住的痕迹。
孙权看了一眼始终垂眸无话的周瑛,看出了她的有意避讳,而这份有意像是深深刺痛了他,让他那张面庞慢慢覆盖上一丝难以捉摸的可怖。
直到孙登和诸葛乔重逢欢喜的声音打破眼前的僵局,让周瑛得以缓口气。她再次看到诸葛乔,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欢喜。主动询问了他在益州过得还惯吗,还派人呈上她提前准备好的几箱吴凌,和他小时爱吃的点心糕果。
孙登摇着周瑛的丝绣衣袖,娇气道:“阿娘偏心乔哥哥,儿闹着想吃脆酪许久,您都不肯给我做,乔哥哥一回来,您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