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许久的玄观里难得挤满这么些人,人人皆慌乱不已,随行来的崔复正在厢房内给周瑛医治,浓重的草药味聚集在屋中,不曾散去。起了高烧的周瑛昏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隔绝屏风而坐的孙权,早已更换上干净的衣衫,手上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
他面色凝重,回想起方才在大舟上看到落水的周瑛,那一瞬间他本能的想救她,没有半分犹豫。他以为自己恨透周瑛的欺骗算计,余生只想将她磋磨至死,方解心头恨,可当看到江水逐渐吞没这个人时,剜心之痛铺天盖地袭来。
就如少时,他曾毫不犹豫跳入野湖,一次次的救她于危难之际。
推开房门悄悄进入的竹步,觉得屋内沉闷不已,瞧见孙权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禀道:“至尊,那两个推尊夫人下水的侍从是个软骨头,受不住刑,全招了。”
下面的话,竹步顿在那儿,未继续说,一直在观察孙权的脸色。
这时,崔复从屏风后走出,看见孙权的眼神立即变得焦急不已。
他禀道:“尊夫人落水幸得救及时,腹中无甚多积水,只是夫人她玉体抱恙已久,经不起寒冰江水,现下已经起了高热,微臣能做的都做了,只能看夫人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孙权心尖一颤,尖锐的疼痛慢慢爬满全身,他逼视崔复,不肯相信提心吊胆等待至今竟是这样的结果。
崔复没有任何宽慰之语,他如实所禀,便知晓孙权会是这个反应。
“笃”一声,孙权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示意竹步继续说。
竹步硬着头皮说道:“是仲夫人给了银两,使了好处,这两个东西迷了心窍,就做下这等孽事来。”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做好承受孙权的雷霆之怒,可孙权却咬紧牙关,淡淡道:“将她带来这。”
“喏。”竹步松了口气,擦净额间的汗。
良久,孙权摆了摆手,轻声道:“都退下去罢,别扰尊夫人休息。”
众人退去后,孙权走过屏风,透过薄薄的帷幕,他看到被烛影描摹的脸庞,消瘦苍白。
指尖刚触到帷幕,像被针扎一般,他又缩了回去。
只一夜,仲姬便被带了吴郡。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发抖,两只眼红彤彤的,被竹步带来的这一路,她快被吓破胆。可楚楚可怜的这幅模样,没有让孙权生出怜爱之心。
阴沉的眼睛盯着仲姬,让她不寒而栗,凄寒感慢慢从脊柱爬满全身。
“竹步,给孤狠狠的打,没有孤的令,不许停手。”
孙权不留情面的吩咐完,鄙夷地看一眼仲姬,头也不回转身回了厢房内。
连声答应的竹步撩起长袍衣袖,毫不客气的开始动起手来。
一时间,四方小院里充斥着巴掌声,还有仲姬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凄惨声持续到后半夜,仲姬本来那张粉嫩的脸蛋,现下红肿渗血,让人不忍去看。撕裂冒血的檀口早已发不出声音,就像是一摊死肉在被大汗淋漓的竹步抽打。
“至尊——夫人醒了!”白凝的惊呼划破夜空。
孙权急忙赶去,撩开素纱薄幔,看到正迷迷糊糊睁眼的周瑛。
“快,快过来给尊夫人诊脉。”孙权急忙对着跪在帷幔外的崔复喊道。
刚喊完,又后悔不该这么大声,会吓着周瑛,连忙屏息给崔复让位。
诊脉的崔复凝神片刻,又仔细查看周瑛的脸色,随后对孙权禀道:“尊夫人高热已退,现已无大碍,只是需得服用些汤药巩固些时日。”
阴郁多日的脸,总算见些喜色,孙权连回应道:“好好。”
汤药煎煮好,白凝服侍周瑛饮下后,孙权便让众人退去。狭窄的厢房内被浓郁的药香充斥,还有沉默无话的两人。
此夜没有呼啸而过的风,寂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异常的心跳。
孙权站在帷幔前,看见微微阖眼的周瑛。他不知如何开口,打破这份沉默。直到他注意到周瑛额间不断渗出的虚汗,他摸索着自己的衣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当从袖笼中找到锦帕,他才像是寻到一根攀出沟壑的绳索。两步踏入,撩开帘幔,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开始擦拭着,一寸又一寸,认真把她看的真切。
周瑛始终规避与他对视,此刻只闻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