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檀木竹纹书架,昏暗角落处,散乱的竹简铺了一地,还有几卷兜在褐色布衫里。
孙权看到一个小侍从跪在那,把头埋的很低,帽檐把脸遮了大概,他歪了脑袋,深深望去,还看不真切。
“怎么如此不小心。”孙权沉声说道,“赶紧退出去。”
那小侍从如捣蒜般点头,差点给帽子甩飞,立刻起身,伸手捡起竹简搁置在一旁,埋首正从孙权身边走过时。
衣袂飘来的清香钻进孙权的鼻子,他一伸手,把小侍从扯了过来。
褐帽悬落,飞扬的发丝如瀑布般落下。
望着怀里的人,孙权又惊又喜。
“至尊,可有异样?”张昭关切的声音传来。
孙权正打算开口时,周瑛的指腹按住了他的唇,“嘘!”满脸的哀求。
他不怀好意的笑,随后张口道:“无事,就是只不老实的老鼠。”说完朝她的脑门上弹了个响。
痛的周瑛死死咬住唇,不敢吟咛。
给她放开后,孙权整理衣襟,敛容走出,看到一众大臣皆是疑色看着他。
他口气轻松道:“无事无事。”又看了一眼更漏。
张昭看出孙权忍住的困意,于是提议道:“不如今日先议到这儿,待明日至尊再召臣等前来商议。”
“好。”孙权吩咐竹步,让侍从们掌灯开道,好生送诸臣回府。
殿内侍从们给灯添过油后,孙权便将他们都遣走了。等到殿内只剩下他高坐在那时,他对书架那个方向,稍稍扬高了声音,“出来罢。”
过了好一会,他看到一身侍从褐色宫装的周瑛,扭扭捏捏出来,站的远远的,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摩擦着。青丝随意扭成一个髻,不知从哪顺来的一只玉管毛笔,簪在髻上。她这幅样子特别像少时偷跑出来玩儿的野丫头,被他抓个正形。
“站那么远,怕孤揍你?”孙权好笑道。
周瑛怯生生的抬首,不施粉黛的面容十分清丽,眼中闪着珠光,藏着些许恐惧和担忧,让人看了心中满溢怜爱。孙权的心登时就软了下来,“多大的人了,还和小时一样。”口气缓和了很多,朝她伸手,示意她过来。
忽而脸上开始露出丝丝笑意,眉眼间的娇俏和十几岁时一模一样,她提着长衫,娇跑到他身边坐稳,揽过他的臂弯。
恍惚间这一刻,他以为回到了少时的庐江,春风盛景的舒城。
“为什么要扮成这样?大可以正大光明的来见孤。”孙权不自觉的捏上她的发髻,觉得有趣的很。
周瑛双眸一抬,“旁人倒是正大光明,可惜没进得来。我就只好使点小手段,来见我的夫君啦。
“你不是旁人。”孙权突然正色,郑重其事道:“你是权的妻,想何时见为夫都可以。”
“可我不想让大臣们说闲话,在你忙碌的时候还来叨扰你。我本在他们心中就不是个贤惠的人...”周瑛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委屈,让人听了有些心疼,“可我很想你,算日子,我们已经好久未见了。”
孙权面露愧疚,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
“对了!”周瑛眼中闪过亮光,“我做了桃花甜酪,给藏在书简后了,我给拿过来,你尝尝。”说完,就兴奋的从他怀里跑走,一溜烟消失在木架中。
片刻,她提着食盒,从盒中取出一个青瓷碗盛满的桃花甜酪,端到他面前。托着腮,期待地看他吃了一勺又一勺。
“以后不许再说自己不贤惠。”孙权笑,揽过她的肩,和煦道:“孤知你心里委屈。只是这些日子军事繁重,难免会忽略你。孤虽年逾三十,可在这些臣子眼中,孤年轻的很。孤生怕哪件事处置不好,寒了这些臣子的心,也会让江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
“我明白,虽怨为人夫的仲郎,可却为江东六郡百姓欣慰,有这样一位开明贤达的君主,是江东的福气,百姓的福气。”
孙权捏了捏她的脸,“你才是吃甜酪的那个人,满嘴的甜言哄孤开心。”
待一碗甜酪见碗底,看孙权心满意足的神情,周瑛莞尔一笑。随后她便注意到案上的地图,问道:“又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