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少爷?你怎么……”曲家栋看见时澈仿佛见鬼,害怕、谄媚、惊慌,几种复杂的表情杂糅出一副相当精彩的煞白脸。
空旷的风呼啸着挤进三个人的空间,裹挟了些熟悉的香水味。时澈只是侧身靠着她耳畔,拍了拍她的后腰,沉声说:“你先上车。”
曲柔回过神来,眼神在几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想说的话挤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她刚和曲家栋争论完,甚至不想多问两人为什么会认识,颇有些放弃挣扎的颓然,把手往衣兜里一揣,回身钻上了黑色奔驰的副驾驶。
曲家栋要出国这件事,她是没想到的。他说这趟出国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也让曲柔尽快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曲柔问他原因,他却摆手摇头地逃避回答。本以为两人只是分道扬镳,但现在看来,事情比自己想得复杂。
“总之你别回家了,我是为了你好!大学还有一年……你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吧。”
她冷冷地嗤笑:“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男人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能再资助她读书这件事,曲柔并不算意外。曲家栋和史蕊半路夫妻,男人见色起意,女人见钱眼开,一个为了有个能带得出去但不能太年轻的女人,一个为了要男人为她花钱为她埋单,倒也是天造地设。
只是男人钱包瘪得比女人的色衰来得快些,一个更好的树枝出现的时候,只有笨麻雀才不往上蹦。史蕊就跟在雪夜里在枝头栖了一宿的灰雀,抖了抖身上堆积的薄雪,轻轻松松地蹦上了新高枝。
亲生女儿不过是她身上的沉疴,隔夜的雪,抛下她比抛下限量版的香水还让史蕊觉得轻松。她给了曲柔足够漂亮的皮囊,那是最好的礼物,她深信不疑。
车里还残留着雪松混合威士忌的香水气息,嘀嗒的等待音帮曲柔整理思绪,她远远看着曲家栋脸上的表情谄媚而带着些惧怕,那是对上位者的讨好。
曲家栋的生意,曲柔了解不多,大概知道是些和政府相关的工程承包和沙土生意。史蕊的离开早就让她怀疑,或许家里不是遇到了婚姻问题这么简单,现在连曲家栋也要跑去国外,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时澈手插袋,身形稍稍后仰的拉开和曲家栋的距离,他绷紧的大臂和后背,拉扯着曲柔的眼光,也让她更加的好奇。
也就分钟有余,他留下曲家栋一脸面色惨白的呆在原地,利落地转身往车上小跑。
“冷冷冷!”
路旁的提示牌,提醒着已经超时停车,时澈搓着手捏了下发红的手指和耳朵,在启动的微颤中,融入车流,重新开回了空旷的高速。
曲柔看着侧方的远景,茫茫的白雾不仅没散去,还越积越多,也许又一场暴雨又要降临。栅格出风口里,呼呼往外送的热气让曲柔的心更加钝痛,她斜飘的眼神落在时澈的西装下摆上,死死相扣的手指收紧得有些颤抖。
忽而一只干燥而冰凉的手握住她交扣的手,安慰似的握了握,“冷吗?”
她贪婪地感受他停留两秒的温度,看着他又调高了车内的温度。此刻曲柔脑海中可悲的想法,冲着她的鼻头发酸。
她又一次被抛下,又一次,她身边只有时澈。
沉默总是让时澈觉得有些后背发痒,他咽了咽,开口道。
“是不是想问我和你爸怎么认识?”
曲柔转头嗯着回应,带着些茫然,“生意上认识的?不过我不太懂,他向来不让我知道……”
“……嗯,饭局上打过照面。”
车停在服务区,曲柔去买咖啡,时澈便开了窗抽着烟。老沈那边的人发来消息,人没来得及拦住,但已经让泰国那边的人去机场等着堵人了。
“老登心够狠的……那钱连本带利都得还回来,看他往哪儿跑。”时澈嗤笑地喷出两根烟柱,停了一秒又问,“别让他知道我和你这边的关系。”
“嘿,行,明白。”
听筒里老沈的声音带着笑,刺挠着时澈的神经,他没好气地呛声道:“你他妈笑屁呢。”
“草了,我帮你维护你在人大学生心里的美好形象呢!还他妈不让笑一下了?”
“我去你大爷的。让泰国那边的人盯紧点!别他妈又让人溜了。”
笑骂着挂了电话,时澈心里却有些烦闷,看着远处那个呵着白气儿的人,端着两杯咖啡往回走,他连忙把烟头扔出窗外,火光弹落在地又没入水洼,发出轻不可闻的呲啦声。
“暖暖手。”
青葱白手递过来的纸杯,散发着暖意和咖啡的焦香,时澈实在是喝不惯这刷锅水,应付的贴了贴嘴唇,一口没咽,捧在手里,权当暖手宝。
时澈手肘撑着车门,捏了捏后颈,看着细密的雨又落了下来,“你过年怎么过?在那出租屋里过啊?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听他这么一问,曲柔倒是斜睨了他一眼,放下咖啡盯着他嘴角勾着笑:“怎么,时少爷可怜我啊?看我没爹没娘的?”
“行,我闭嘴。”时澈扯着嘴角痞笑,脑子里盘算着曲家栋外逃这破事。
没开出去多远,雨就又下了起来,高速上茫茫然一片,水雾弥漫。曲柔盯着前车猩红的尾灯,一明一灭如同蝴蝶振翅,飘逸着往慢车道的动作,如同鬼魅的眼神。
她忽然轻笑了声,盯着车窗上拉扯下落的雨滴,握着手里逐渐失温的咖啡,悠悠然开口:“我不怕冷清,我不是还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