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圆月如一枚温润的玉盘,低垂在夜幕之下。
晚风掠过湖面,带着撒下的鱼食钻入水中,随之冲起的锦鲤鱼鳍,剪碎了宿王的倒影。
“大师见着人了,可合心意?”
身后的中年番僧双手合十,语气平淡沉稳:“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容貌自是符合。只是烈女阳气更胜,才能让王爷顺利承袭延寿,空有貌美怕是会劳而无功啊。”
宿王扔鱼食的手停住,转头问:“她,性子还不烈?”
跟在中年番僧斜后方的,便是安顿阎月的小僧人。小番僧恭顺地回答道:“这位姑娘进寺后并未吵闹过一句,性情极为温和。”
“性情温和?”宿王回想起阎月冷冰冰回绝他的模样,有些难以相信,不禁问:“是吓着了吧?”
番僧回忆着说:“她从入寺便四下观看,彷如到此游玩一般,玩累后还叫了热水沐浴,足足洗了一个时辰。而且胃口也很好,一人能吃双份饭菜。恕小僧眼拙,实在没看出这位姑娘有害怕之意。”
宿王琢磨:她还真当让她来驱邪呢?没这么傻吧?
“阿嚏!”
阎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继续。
豆丁坐在床上,支着被裹成球的两只前爪,目瞪口呆地看她盘腿坐在床上,对着一把黑伞念咒语。
“周霖!周霖!快出来!”
“周霖?周霖!听不见吗?”
周霖还是没出来,阎月终于相信豆丁说的,这里“妖物不进、邪祟不侵”。
阎月问豆丁:“我怎么能破掉这个阵法?”
豆丁用小球沾着墨汁,在纸上画“推翻佛塔”。
阎月“哈哈哈”大笑三声,绝望道:“你干脆让我直接将宿王、住持和那些助纣为虐的僧人、侍卫一网打尽得了呗?”
豆丁想了片刻,又简单地画了两个小人,在其中一个脖子附近画了把小刀。
阎月思虑片刻重重点头:“懂了!分裂他们,让他们内讧!”
我是让你挟持一个去威胁啊啊啊啊!豆丁绝望地往后一躺:救不了救不了……
可惜豆丁没有纠正的机会了,有僧人在外敲门:“姑娘,住持请您过去。”
豆丁稀稀拉拉的几根刺,立即就挺立起来了。阎月将纸团起来扔到床底下,再抬头时,竟在豆丁那双黝黑的小豆豆眼里,看到了“如临大敌”和“拼死一战”的决然。
“我换个衣裳就来!”
阎月应了一声,对豆丁说:“你在这儿等着,若我没回来,你就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刨个洞从院墙下钻出去。”
她说罢站起身,却袖口一沉。
低头一看,是豆丁咬住她的袖子,吊在上面跟个撒泼打滚的秃毛耗子似的。
阎月将他托在手上:“别闹,你这么丁点儿大,一巴掌就叫人给拍死了。”
可豆丁死死咬着她的袖子,摇头不肯撒嘴。没办法,阎月只好把他拖到眼前,又叮嘱了一遍。
“那你待会儿趁机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别白白送命。记住我说的,保命才是最要紧的,活着出去找齐昭阳或长宁郡主,起码要给我收了尸,我可不想被压在那黑漆漆的湖底。”
她又拿起床上的黑伞,说:“还有,千万别忘了这把黑伞,也要让他们带出走。里面我塞了纸条,别掉了。”
豆丁看到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了,只是说“把宝贝交给南青和楚枝,有缘再见。”
豆丁觉得阎月虽然有点呆,却真的是个好人,为了安慰家人还说出“有缘再见”这种话。
他包含热泪地点头,可惜眼睛太小,阎月没看出来。她写有缘再见,纯粹是觉得自己有概率会变成鬼,那或许真的能再见。
将豆丁塞进袖子里,阎月摸了摸腰上的鞭子,心中有点懊悔。
唉,若没跟白尘吵架就好了。
若那个混不吝的主儿在,别说推倒佛塔,就是将这满寺庙的房盖都掀了,也不在话下啊!
番僧将阎月带到一处偏僻的殿宇,阎月白日经过这处,当时门窗紧闭,并未多做留意。
此刻置身于殿中,却被惊得目瞪口呆,而那小番僧并未跟进来,将她送到后,便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莲花台上的神像,是一男一女四臂相拥,紧紧抱在一起。男者盘腿而坐,女者面向男者,双腿张开,坐在男者怀里,赤身裸体做交合状!
阎月听人说过春宫图,觉得这神像莫不是照着春宫图塑的?真该拉着楚枝来看看,免得她总说自己没见识!
“施主。”
斜后方突然传来声音,吓了阎月一跳。
一个圆头圆脸的番僧单手跟她行了个礼,光是看装扮,阎月便知晓他应当就是那位“住持”了。大和尚的衣料显然比其他番僧好,他手握金刚铃,腰上还挂着金刚杵,明晃晃的昭示着身份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