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是不够您可以再找我要,我那里还有好多。”
老人眼角的鱼尾纹蔓延开,身体前俯后仰地笑着,不断摇蒲扇夸赞林聿安。
旁边大婶听闻也笑着夸林聿安懂事又俊朗,看到他身旁夏荃后又转口笑言林聿安眼光也不错,找的朋友也同他一样帅气。
在这逼仄狭窄的小道上走了几步,夏荃便见到林聿安与这里的人都聊得有来有回,想来也是他居住的地方,街坊邻里待他都很热情。
“这是你家吗?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就在这里。”
夏荃好奇心被林聿安的这句话勾起,“什么地方?”
“图书室。”
“图书室?不会是许……那个前两天‘消失’的男生去的地方吧。”
“对,而且我知道他是许天,你倒也不用这么藏着,差点给说露馅。”
夏荃:“……”
行吧,这次是他在理。
“你带我去那里干什么?”夏荃偏过头看向林聿安。
林聿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直视前方地向前方巷道走去。
“我以前去那里写作业的时候碰到过许天,他确实挺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书呆子’,只不过他不近视,不戴眼镜。”
林聿安食指点了下眼角。
“但他还挺听规矩的,一到点就走,时间安排上都很规律条理。”
“但是他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上次应该是意外,他跟我一个弄堂的,也在这里住,他家长管得严,学校课业上有点问题就连打带骂,爸妈还总是以这种事为由吵架,这里墙壁不隔音,我们周围住户都能听到。”
林聿安抿了下唇,在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一条巷子后脚步慢了许多。
“他上回那个收心考应该是没有考好,怕父母又要因此吵架就躲图书室看书看了个通宵,第二天上学没起来,我有回遇到他跟他聊过。”
夏荃低头走着专心听林聿安的讲述。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看似探听别人隐私一样,很不礼貌地告诉你关于他的这些事吗?”
林聿安在一个两侧墙皮有些许脱落的小屋前停下,这里的光景好像跟外面是不同的季节,一方春花无恙,一方寒风凄凉。
夏荃摇头不知。
“因为许天以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面对老朋友,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林聿安转身眼眸轻轻下撇,夏荃则眉头微皱,目无焦点地看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你说我是……”
“先进去再说。”林聿安打断夏荃的话,迈步走进那个墙皮脱落,洒满石灰屑的矮屋。
夏荃也识趣默不作声地跟了进去。
几排没有分类的铁质书架横列房屋,略显陈旧的书籍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内室还敞合着一扇半掩的门,如今看来之前说图书室其实也是夸大其词,这里更像是个没人光顾的杂货间。
“方奶奶,我来了。”林聿安朝倚靠在书架上昏昏欲睡的老人招呼道。
老人的眼皮搭落盖住原本明亮知性的双瞳,法令纹多如沟壑,一道一条,嘴巴不自觉地张着,呼吸悠然绵长,犹如风中残烛,散发微弱的光芒。
“方奶奶……”
林聿安又轻轻唤了遍,不敢过大声响,生怕惊动了这位熟睡的老人。
“咳咳……谁啊?方奶奶又是谁来着。”老人拨开眼皮,狭细的眼睛眯得更加不明显,宛如一条曲线。
“方奶奶就是说的您自己啊,还有我是林聿安。”
那老人定睛细看了眼,又比对着林聿安刚才的口型重复了一遍。
“林,聿,安……哦,是小安啊,进来,快进来,来里面坐坐。”
老人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站起来又接着被林聿安抚住胳膊坐了下去。
“方奶奶,我跟您说多少次了?您身体不好,坐着就行。”
“哎……那怎么行,来者即为客,更别说还是你来了,我可得好好招呼招呼。”
老人满不在乎地挥挥空气中弥漫的灰尘,抬头看到了林聿安身后正四下张望的夏荃,瞳孔骤然收缩。
“小安,那孩子是你带来的吗?”
老人伸出蜷曲的手指比划了下林聿安身后,林聿安会意道“是”。
“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老人在马扎上侧歪过身,嘴唇颤抖地看向夏荃。
夏荃见到那老人唤他先是一愣,咽了口口水便举步向前,林聿安很自觉地退到一旁的书架侧端。
“让我看看你的左手手腕,孩子。”老人按了下自己手腕明显凸起的踝骨,她的手背只有薄薄一层皮,枯皮包着青筋,似树桠分叉,交错纵横。
夏荃不知道为什么那奶奶想起突然要看自己的手腕,但还是听话地伸了过去。
老人一手把住夏荃的左手腕,把那件棒球外套的袖口往上猛地一撸。
夏荃有些吃疼,那奶奶的手心布满老茧,磨在夏荃细腻的肌肤上落下两道红痕。
夏荃左手手腕上那个浅淡的红色爱心暴露到空气中,老人见到后嘴皮一上一下颤抖着,随着臂膀带动着夏荃的手腕一同颤动。
“果然是你……你这孩子,就在这地方待了两年多就让大家一直心心念念着,你之后搬出去了,倒是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忘个干净。”
“啊?”
“啊什么啊,我耳背,习惯‘啊’一声,你年纪轻轻的啊什么?”
夏荃一噎,抿嘴舔了舔唇,求助性地看向林聿安,林聿安轻笑耸肩,表示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来找他。
不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这就跟我甩清关系了?
你刚刚不还挺伤感的吗,怎么跟京剧变脸似地翻脸变个人,红脸白脸轮流唱?
夏荃内心小剧场一幕拉一幕地上演着,嘴上还不忘跟老人一字一句地聊着。
虽然夏荃没有那一段老人口中所提及的儿时记忆,却还是感到陌生又熟悉,恰似旧友重逢。
他们就像平常的旧邻里叙旧般,一言一语中仿佛在诉说着彼此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