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弗雷尔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带有挑衅意味的惋惜:“那个时候,我是唯一一个投票反对解除哈德里安伯爵的指挥权的人。我警告过他们,没有他,南方的局势将不可收拾。但这些人……”他冷冷地笑了笑,嘴角挂着一丝讽刺,“他们只在乎保护自己的利益。而这其中——”他的话语轻轻一转,再次将话题绕回莱温:“你觉得,贝尔图的手是不是也染上了几分功劳呢?”
他的目光紧盯着萨德里克,像是在等着对方消化这些信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是一种冰冷的威胁:“而现在,那个冷血无情,在暗中操控一切的人,正负责看管哈德里安伯爵。你觉得,他会放过一个对王室威胁最大的叛军领袖吗?”
萨德里克的目光从达弗雷尔的脸上移到桌上的地图上,试图掩盖内心翻涌的情绪。片刻后,他低声道:“所以你是说……哈德里安先生现在可能已经……或者随时会成为目标?”
达弗雷尔微微抬起头,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声音也随之压低:“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只是等一个机会。毕竟,如果哈德里安伯爵‘突然死亡’,只会让南方更加四分五裂,王室却能高枕无忧。”
空气中的紧张感如同一根越拉越紧的弦,仿佛随时会崩断。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压迫得整个大厅似乎连风声都被隔绝。达弗雷尔的目光死死锁住萨德里克,眼神冷酷而专注,像是捕猎者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他微微往后一靠,放松的姿态与话语间的冷意形成鲜明对比:“你也许可以不在乎,但其他人呢?你的那些手下呢?”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刃,“如果有一天,你听说他死在王宫里,意外,病逝,或者‘原因不明’,你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吗?”
萨德里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眉头深深锁紧,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摇。他的目光移向桌上的地图,又扫过那份文件,最后重新落在达弗雷尔的脸上。他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显然在压抑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的反应没有逃过达弗雷尔的眼睛。没有再给萨德里克退缩的余地,他缓缓向前倾身,动作中带着一种无声的逼迫,声音低沉却愈发坚定:“萨德里克,我知道你是个实际的人,不会轻易被空话左右。但你也明白,有些事情是我们不得不做的。像我刚才说的——首都的混乱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果你真的想救他,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萨德里克的呼吸微微急促,但他依旧一言不发,目光如深渊般幽暗,透着压抑的矛盾和挣扎。他知道达弗雷尔的言辞满是算计,每一个字都像带毒的匕首,但却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软肋。那种冷酷而狡诈的逻辑正好与他心底的不安相呼应,使得他无法轻易反驳。
达弗雷尔看穿了这一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透着某种胜券在握的得意。他慢慢倚靠回椅背,手指轻敲椅子的扶手,动作从容而漫不经心。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低沉的风声,达弗雷尔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刻意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给萨德里克时间整理混乱的思绪,但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对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锋利和威慑。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步伐稳重得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走到窗边,背对着萨德里克,双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窗外那片寒冬中的山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庄重且难以抗拒的力量:“戈尔特,这不仅是我们的命运,更是南方的命运。我们不能等,也无法等。每一分每一秒的迟疑,都会让我们的土地离灭亡更近一步。”
“想想你的家乡,戈尔特。想想你的祖辈,他们为这片土地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战争和苦难。他们从来没有向北方人低头,而现在,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让北方人踩在他们曾经用血汗守护的土地上?”达弗雷尔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像是直接刺入灵魂深处的质问。
萨德里克站在桌旁,身体略微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像是为了压制住内心的不安。眼神虽依旧冷峻,却再也无法掩饰那一抹动摇。他的指节微微发白,似乎将所有的抗拒都压在了掌心。他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微微低垂,像是在努力排除对方的话语对他的影响,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质桌面。
“南方的命运,”达弗雷尔忽然放缓语调,语气却更加沉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缓慢精准地敲击着萨德里克的心防:“——握在像你这样的人手中。如果你不站出来,如果你选择袖手旁观,那么下一代人,只会在北方人的歌谣里听到关于南方的故事——那些已经死去的英雄和他们消失的家园。而我们,只会成为失败的注脚。”
萨德里克的眉头越发紧锁,额角隐隐跳动,显然内心的矛盾已经攀升到了顶点。他的眼神似乎开始游离,飘向了某个无人能触及的地方。尽管他心里明白,达弗雷尔的每一句话的意图都是操控和蛊惑,是彻底的算计与引诱,但他无法否认,那些话却击中了他最深的软肋。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曾经在战场上的激昂,那些被摧毁的村庄,那些被焚烧的农田,还有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的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无声的控诉,像是来自遥远过去的回响,呼唤着他重新直面自己的使命。
达弗雷尔缓缓靠近,低下头与萨德里克平视,声音柔和却更具穿透力:“这不是为我做的,戈尔特。这是为南方,为你父亲的土地,为你自己的荣誉。你可以选择置之不理,但我们南方人不该让那些梦想和血泪,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萨德里克没有立即回答,他的手肘轻轻抵在桌沿,目光沉沉地从达弗雷尔的脸上移开,落向窗外那片深冬的山林。他的眉头紧锁,唇角微微绷紧。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相信眼前这个人,但那些字句却像带刺的钩子,深深嵌入了他的思绪。他的视线掠过窗外萧索的风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摩挲着,缓慢而僵硬,试图从这单调的动作中找回一些思路。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沙哑,像是从深处挤压出来的气息:“如果我去了首都……我该怎么找到你所谓的‘盟友’?”他的语气中透着克制和防备,这显然不是一个妥协的标志。他在试探,试探达弗雷尔话语的真伪,同时也试探自己是否真的会被这疯狂的计划拖入泥沼。
达弗雷尔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棋局终于走到了他预料之中的一步。他从桌边的文件堆中抽出一封信,轻轻将信放在桌面上推向萨德里克。信封的质地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边缘隐隐透出精美的刺绣工艺,还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
萨德里克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眉头微皱,神情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审视。他的手没有动,而是冷冷盯着那封泛着优雅光泽的柔滑纸面,眼神里透出几分戒备和不信任。
“这是信物。”达弗雷尔缓缓开口,语调沉稳,他把信封往前推了推:“它会引领你找到那些愿意支持我们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萨德里克:“他们自有身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比你想象中更有力量。”
萨德里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在信封和达弗雷尔之间来回停留——他对这种过于精致的东西本能地感到排斥——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信封,然后抬起头,冷冷地开口:“这不是你的手笔。”
“当然不是。”达弗雷尔轻轻耸肩:“但它来自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暗示某种更深层次的关系:“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至少现在不需要。她在王宫内的位置决定了她的信息必须被小心处理——包括你在内。”
萨德里克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神情依旧冷峻,但那微不可察的迟疑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这封信看似无害,却像是一把钥匙,通向某个危险又无法忽视的世界。
萨德里克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随后伸出手,将信封拿起。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纸张边缘,眉宇间的犹豫更加深重。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某个看不见底的悬崖边,而这封信就是那微弱却危险的桥梁。
“你在给我挖坑,达弗雷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怒意,却夹杂着不安与无奈。他的目光从信封移到达弗雷尔的脸上,眼神冷峻而锋利。
“或许吧。”达弗雷尔的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深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带着难以捉摸的算计与某种令人不安的笃定:“但你不觉得,有时候跳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吗?”
萨德里克的指尖微微收紧,信封的边缘在他的手中轻轻弯曲。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信封放回桌面,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像是某种下意识的动作。他抬头直视达弗雷尔,目光冷峻锐利:“这件事……”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衡量每一个字的分量:“我会考虑。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我需要与其他人商量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达弗雷尔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萨德里克的答复。“当然。”他轻声说道,语调柔和却不失威严,话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提醒:“南方人一向重视同伴的意见,这确实是我们引以为傲的传统。但戈尔特先生,”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目光如利刃般投向对方,“历史只会记住那些抓住机会的人,而犹豫,只会让您错过改变命运的关键。”
萨德里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眉眼间却没有半分轻松。他缓缓直起身,双手轻按在桌沿,冷峻的目光如山间的寒风一般扫过达弗雷尔。“达弗雷尔先生,”他开口,语气中透着一丝锋利的讥讽,“历史也会记住那些真正有荣誉的人——荣誉不是言语堆砌出来的。至于机会?”他微微扬了扬下颌,冷冷一笑,“——真正的英雄,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们什么是机会。”
达弗雷尔闻言,眉梢微微一动,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一刹那。然而他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优雅,甚至笑了起来,笑容中却多了一种难以揣测的意味。他缓缓起身,拍了拍军服上的褶皱,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社交会晤。他微微颔首,深棕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晦暗的光芒,用带着几分傲慢的语气缓缓说道:“希望您能做出明智的选择。时间不等人,戈尔特先生。”
说罢,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萨德里克依旧站在原地,双手缓缓攥紧,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凝视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身影。
就在达弗雷尔即将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骤然停下。背对着萨德里克,达弗雷尔微微侧过头却并未转身,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有时候,牺牲少数是为了拯救更多人。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语毕,他继续迈步,推开门走了出去。冷风灌入大厅,带着冬日的萧杀,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门外,只留下空旷的大厅和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萨德里克看着达弗雷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的手微微攥紧,腕上的肌肉紧绷。屋内的空气沉滞得近乎窒息,连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一缕寒风从窗缝中挤入,带着刺骨的凉意在大厅中低低回旋,如同某种无形的警告。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旁的那只信封上。那封信静静地躺在那里,纸张柔滑的质地在微弱的光线中反射着细微的光芒,像是一把双刃匕首,光芒冰冷,锋利得让人无法直视。萨德里克伸出手将信封拿起,指尖摩挲着边缘却没有拆开。他的眼神越发深沉,透着复杂的光芒。
他知道,达弗雷尔的每一句话都藏着算计,那优雅的语调像是一层精致的糖衣,覆盖着一剂致命的毒药。那些言辞巧妙地切入了他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罗维尔的名字,那些不愿面对却难以否认的隐忧,还有那些不加掩饰的威胁和蛊惑。这毒药让人窒息,可同时,他却又无法忽视其中裹挟的东西。它不是希望,但更像是一根刺入血肉的钩子,深深地卡在了他的理智与情感之间,让他进退两难。
“他在逼我下注。”萨德里克低声喃喃,语气低沉而压抑,隐隐透出一丝不甘与焦躁。他的指尖沿着地图的边缘缓缓滑动,目光紧盯着南方与首都的交界线,仿佛试图穿透那些墨迹,窥见隐藏在其后的风暴轮廓。他能感觉到远方聚集的风暴,翻涌着沉重的阴云,而他正被迫走向这片风暴的中心。
停顿了一瞬,他的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片刻的思索之后,他抬起头转向守在门边的亲信,语气干脆而决绝:“——传消息给其他首领,立刻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