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房间里有很大的池子,还有墙上不知道干啥用的钢管。男人坐在池子边,朝他招手,小孩乖乖挪过去站好,男人手里的钢管喷出温热的水流,小孩下意识一哆嗦,又在男人的注视中再次站好,任凭温水打在自己身上。
钢管是软的!还会出热水!没有难闻的塑料味道!
温水驱逐了冷意,男孩儿还是在颤抖,他见过村里面杀猪,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洗得白白净净的,也知道城里有些坏人,会挖人家肚子。
他拿不准这个男人的想法,但他知道,强者对弱者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保护欲,就像他明明自己都吃不饱,看到可怜的流浪猫,还是忍不住分一口吃的给它。
小孩微微抬头,在视线接触到男人的时候又立马垂下头,看着浑浊的水不断从自己的脚边流走。
男孩死死咬着自己的嘴皮,直到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弥漫在他口腔,他才仰起头问:“你会打我么?”
“不会。”
“你会不让我吃饭么?”
“不会。”
“你会把我丢在雪地里么?”
“不会。”
男人注意到,他每回答一次,男孩的颤抖就减轻一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完,男孩眼中的阴霾彻底被吹开,就像高原上放晴后的海子,蓝盈盈的水波荡漾着。
这小孩,到底经历过什么?
“嘶……”
男人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撵上了男孩的嘴唇,看着他血淋淋的嘴巴,捏住他的下巴略微一用力迫使小孩松开了自己的唇,道:“以后,不要咬自己的嘴巴,只要你听话不犯错,没有人会打你。”
男孩紧绷的肩膀泄了力。
“现在,脏衣服,脱下来,手里的东西也丢了。”
小孩知道自己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乖孩子,只是,他看着费劲抢来的火腿肠,不知所措。
这是食物,不能丢弃。
“不听话?”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小孩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把火腿肠丢在角落,悄悄把裤子往下扯一点,但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勉强到小.腿肚,脚.踝往上很大一截还是露再外面。
穿上这件衣服的那天,妈妈牵着自己的手把他交给了一个没见过的叔叔,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小孩看到那个人给了他.妈妈一把钱,那个妈妈小心翼翼地把钱用塑料口袋包.裹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他趴在面包车窗子上,看着妈妈轻快的脚步,看着妈妈从那一把钱里面抽出了一张紫色的纸币塞进了弟弟手里,弟弟拿着钱欢快地朝小卖部的方向跑去。
从头到尾,妈妈都没有回过头,背也似乎挺直了些,就像终于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
而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坐在副驾驶位,不过他没顾得上去看窗外的风景。
他像是橱窗里的商品,妈妈花了很多钱才把他带回家,后来,妈妈有了自己的小孩,他又被转给别人。
只是那个弟弟是傻子,三岁还不会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男人经常打他和妈妈,村里面的人也喜欢在背后朝妈妈吐口水。刚离开时,他希望,妈妈拿到钱后,可以带弟弟去看看医生,想象着医生拉着他.妈妈粗糙的手跟他说,弟弟这辈子都是傻子,然后妈妈会后悔,会想办法带他回家……
他不止一次想过,某天在街道上,妈妈朝他跑来,抱着他,说后悔了,哭着说带他回家,原本只有弟弟才能吃到的小蛋糕妈妈给他买了好多,而弟弟就在一旁看着流口水、穿着破烂。
每每有这样的想法,他都觉得自己很卑劣,但心中蔓延开的爽让他控制不住,这些帮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痛苦无人的夜。
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很多次,又很多次从梦里醒来,后来就不做梦了,但他还是穿着妈妈给自己买的新衣服,尽管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他想过找到自己的家,或许他自己的妈妈买了小蛋糕在等他回家。
一路走来,他去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他.妈妈是谁,没有谁家的小孩丢了,就像他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哎,算了,就当自己是垃圾桶里面捡来的吧,反正那个临时妈妈也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