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户,外面干枯的枝桠长出了新芽,绵绵的雨丝轻轻滑过,再啪嗒一声落到泥土里,堆积成一个小水洼,油润的翠绿看起来很讨喜。
傅承手执黑色的玉子,落在棋盘上,引起对面的一声叹息。
“啊,”燕和宴惋惜地看着被抢占的位置,犹豫片刻,将白子落在边上,“咄咄逼人啊,所以呢,叫我来干嘛,就是为了下棋?”
黑子再次落下,又是一声叹息。
“那边。”他抬起下巴,示意叹息声传来的阴暗角落。
角落里,蔺思安将被子蒙在脑袋上,呆呆地看着窗外,大王站在他身前,两只蹄子扒在窗框上,也有样学样地在脑袋上顶了一块帕子。
“怎么了那是?”燕和宴压低声音,询问傅承。
“你问哪个?”
“…………大的那个吧。”
“想要出去玩,但外面的雨一连下了多日,”傅承停顿片刻,将黑子放到棋盘上,“于是在这里假装自己是朵蘑菇。”
“…………那小的呢?”
“在院子里打滚玩泥巴,把小衣服全都弄脏了,洗了没干,现在没衣服穿了,”傅承转头看了一眼,“嗯,在自闭。”
“…………”这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面还真是卧虎藏龙,“你不会叫我来解决这个吧,这我可搞不了。”
“没指望你,”傅承淡淡地看了眼他抗拒的神情,“是后面的那个瓷瓶。”
“嗯?”燕和宴眯起眼睛,两朵“蘑菇”实在过于显眼,导致他完全忽视了后方台子上的瓷瓶。
素雅的颜色和傅承这个人很像,上面的彩釉绘制出梅花的图案,简约大气。
“我打算换一批瓷器,你上次说喜欢,可以拿走。”
燕和宴面露喜色,一时也忘了棋局,“真的可以拿走吗?”
“请便。”这件瓷器是名师以四时风物为主题的套件,马上就要入春了,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这种事业不需要我亲自上门吧。”燕和宴爱惜地抚摸着瓶身。
“瓷器易碎,山路颠簸,你亲自拿比较好。”这只是理由其一,更主要的是,有燕和宴在,他就可以离蔺思安远一点。
“那确实。”燕和宴感动得稀里哗啦,傅承还是对他这个朋友不错的。
下一秒,黑色的棋子在眼前落下,伴随着平静的声音:“你输了。”
“…………”收回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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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本人惆怅地望着窗外,春雨下过,竹林里的春笋差不多就要冒头了,但这雨一下便停不下来,他的锄头和竹筐都在外面晾了好久了。
“蘑菇”大王也分外惆怅,小衣服还没干,它已经三天没穿衣服了,屁股上的绒毛虽然长出了一点,但还是比其他部位要秃。
“唉———”
“哼哼……”
燕和宴抱着瓷器欢欢喜喜地下山,傅承独自完成残局。
手边突然戳到一团柔软的东西,转过头“蘑菇”突然摸到他身边。
“傅承,雨什么时候会停啊?”
“我也不知道。”
蔺思安不死心地贴上去,“明天会停吗?”
傅承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开,“你要是听话的话,可能就会停。”
“怎么才算听话?”
“反正半夜去厨房偷吃桃花酥不算听话。”
“…………”针对性太强了。
蔺思安沉默了,他昨天熬夜看话本肚子饿了,就去厨房偷了刘姨做好的桃花酥到床上吃,碎屑撒得到处都是。
当时没注意,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都是油渍,被洗衣服的阿姨逮着骂了一顿,现在头上顶着的都是傅承的被子。
傅承看着他恍恍惚惚地晃悠着离开,继续静心下棋,抬起头,对上了又一道幽怨的视线。
“…………”水汪汪的豆豆眼紧紧地盯着,“在院子里打滚玩泥巴也是不听话的小猪。”
“哼哼。”大王失落地低下头,沿着蔺思安离开的方向离开了。
傅承独自完成棋局,撑着伞缓步朝着佛堂走去,抄写佛经可以静心,压制住心中的邪念。
不过今日的佛堂略微有些不一样,佛像前多了一块桃花酥和几多沾湿的野花,地上多了一串脚印,边上跟着串小小的蹄子印。
轻笑一声,走进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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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祈祷起了作用,第二日真的放晴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蔺思安如愿以偿地背上了他的小竹筐,下山了。
大王趴在竹筐里,用蹄子扑腾着飞过的蝴蝶,雨过天晴,路上的泥泞还带着些湿滑。
“大王,你别晃乱动,要摔倒了。”
“哼哼。”像它这么纤细的身材,这点程度算什么,这么想着,努力摇摆。
脚下正好踩上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子,噗通一声滑倒在地上,还没等站起来,就被腾空而起的大王一砸,一人一猪团成团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一阵旋转之后,背上狠狠撞上了一根竖直的木杆,一口气没喘上来,大王又是狠狠一撞,蔺思安感觉肋骨都要断了。
“哼~哼~”大王晕乎乎地站起来,不知方向地转了一圈,“yue。”
蔺思安扶着胸口坐起来,环顾四周,是翠绿的竹林,一眼望不到头。
“大王!我们到了诶。”
“哼哼。”
滚落下来的途中,锄头落在不远处的位置,可用来装春笋的竹筐却不知去向,不过蔺思安也不在意,他脱下滚脏的外衣,平铺到地上。
“大王,记住了,要挑刚刚冒头只有小尖尖的那种哦。”
“哼哼!”大王用蹄子拍拍它的胸口,包在它身上。
挺起鼻子,四处嗅闻,突然,停在不远处的地方,用蹄子指了指。
蔺思安会意,扛着锄头小跑过去,扒开地上层层堆积的落叶,露出一个尖尖的小头。
“干得好,大王,你等着,晚上叫刘姨和我们炖三鲜汤喝。”
“哼哼!”大王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在土里滚里滚,把身上的毛滚成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