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与整个鲛人族厮杀一通才能完成任务,那也是他一个人的事,不必牵扯无关之人。
他心思一转,改用剑背,将面前负伤的鲛人重重扫回了地海中。
“眼下危险,你先离开,我殿后。”
说完,谢明溪一人持剑,静静地站在了菡萏和双翼白狮的身前,冷峻的目光迎着成千上万道死鱼目光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
菡萏刚试探性地后挪一步,那些鲛人口中忽然齐声爆发出诡异的吟诵。
谢明溪倏忽感受到一阵眩晕。就在他勉力维持着清明,纹丝不动守在前方时,菡萏周身忽然笼罩着一层浅浅的灵光。
“我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
菡萏运行着御兽宗的功法,以灵力接触着游荡在海面之上的诡异音浪:
“他们想要,我手中的讙兽绒毛。”
菡萏话音刚落,数不尽的丑陋鲛人便停下了吟唱,齐齐叩首低伏。
在众多丑陋的鲛人背后,一条粗壮的冰蓝色鱼尾扇起巨大的浪花,一道青丝湿散、肤色冷白的尖耳鲛人缓缓浮现至海面上空。
“他们的味道……”
沙哑的声音宛如粗粝的石子磨过地面,语调怪异得像是多年不曾开口说话一般。
“人类,你们强闯东渊,所为何事?”
*
云母蚌珠装点着鲜有人涉足的海底宫殿。
谢明溪和菡萏口含避水珠,分别被安排在两枚巨大蚌壳改造的座椅上。
“御兽宗的人?”
“是,不知鲛人族在几十年前可曾见过一个御兽宗的长老,名唤姚澄。”菡萏紧紧攥住自己手中的讙兽绒毛,谨慎地看向首座的鲛人王。
几条普通鲛人为三人送上果盘。
菡萏和谢明溪看见盘中扭曲缠绕的八爪鱼触手,不禁有些面露难色。
可首座的鲛人王却不紧不慢地捻起一条触手,放进口中细细品味,尖长的红舌在唇角隐隐一闪而过。
“这么多年,居然还有人来打听姚澄的下落。
她和讙,当年不是被你们逼得死无全尸了吗?”
菡萏收回在宫殿中四处打量的目光,又扫了谢明溪一眼,这才沉着地开口:“当年之事,我们不曾亲历。
但是修真界如今尸气横行,我们却从中隐隐发现一些姚澄的线索。
若是有朝一日,尸气之灾重现祸世界,东渊鲛人一族又能如何幸免?”
首座的鲛人王半倚着扶手,又端起不知装着什么酒杯仰面往口中送去。
“东西拿来,我便告知于你。”
“鲛人王若没有诚意先说,那这绒毛,还有其他的……我便先行带走了。”
“砰——”
酒杯被掷在了地面上,翻了几个圈儿,滚到菡萏脚下。可她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抬眼与鲛人王继续对峙。
“讙,本是翼望山上的上古神兽,状如狸,一目三尾。
他年幼时游历天下,曾与我初逢,救下了被渔民捕猎的我。我欲报恩于他,他却不肯驻足。说江山万卷待他一一涉足。
可此后再听闻他的消息,便是在祸世鬼域横行之时。那时我听闻,他成了御兽宗姚澄长老座下的契约兽。
真是好笑,当年不肯为我驻足,却偏偏当起人类的走狗。
再后来,我便听说他死了,连尸身都给该死的人类瓜分干净。我像个小丑一样愤恨人类果然不可信时,却又偏偏收到了他用心头血护着的遗言,替他照料他的遗孀——”
鲛人王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头来,面上的神情像是带着癫狂笑意的愤怒,却又一腔怒火不知朝谁冲去。
“是,就是那个该死的澄江长老。”
虽说心有猜测,但是听见真相从鲛人王的口中说出时,菡萏还是心下一惊。
就连向来不动声色的谢明溪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虽然未曾亲身经历当年的事情,可是在鲛人王口中,此事竟还藏有这般辛秘。
“澄江长老当时果真没死。”菡萏喃喃着出声。
“是,她没死。只有讙独身赴死,甚至为她铺好了一切后路。
如果不是因为她,讙本该永远遨游四海,饱览风光。
我本想,等她投奔过来,我一定要狠狠折磨她,为讙复仇——”
鲛人王的话语却在愤怒的顶点陡然落下。他垂着头,瘫在首座,神情颓丧:
“可她是怀着讙的孩子来的。”
谢明溪的瞳孔陡然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