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家家户户正是用钱的时候,厂里这时候缩减工资,简直是掐了年关的脖子。
阎广义道:“没啥影响,咱家钱都这小崽子把着呢,他那小金库厚实着呢。”
“那就行,要是手里钱紧,记得跟我吱声。”
“远不到那个份上,厂里就是压了工资,又不是不给。”
西山矿从建厂开始就没短过工人一份钱工资,村里矿上的许多人都是像阎广义这样想,可头一个月只开了三分之一,到了第二个月连三分之一都开不上了。
阎广义趴在炕上,被痔疮折磨得不行,还得应付倒霉儿子的数落。
阎晓东数着毛票丧眉搭眼,“咋就八十?上个月就一百二?爸,你每天都下矿咋就能开这么点工资?”
阎广义翻了个身,那块又疼又痒,简直像往裆里塞了个炸弹,他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厂里效益不好,你没听说啊,能开出来工资就不错了,咱家又没喝西北风,你冲我瞪什么眼!”
“还冲你瞪什么眼!”阎晓东又嚷起来,整个一个被偷了妈的混蛋,“你又不做饭,咱家吃的都在外面买,包子一块钱三个,你一顿就得吃八个,我还得吃呢!一天三顿饭这得多少钱!你就拿八十块回来,我还能攒钱了吗?这不成了月月光了吗?”
“哎呦我老天爷!”阎广义手臂盖住眼睛,一听阎晓东算账脑袋就迷糊,“我这哪是生了个儿子,简直是生了个祖宗。”
隔壁刘家,刘晓敏出嫁,就剩下刘二婶孤老婆子,每顿饭凑合着过。
林家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有时候隔着院子看见林成勇的媳妇屋前屋后忙活,闻着到点就有的菜饭香味,阎广义也觉得羡慕得慌,他想了下说:“行了,别愁了,厂里压的工资早晚能发,就当攒钱了。”
“儿子,等会跟爸上集,咱买口大锅回来,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想自己做饭缩减开资,让儿子阎晓东的小金库能多攒些钱,阎广义决定做饭,想法是好的,但他领着阎晓东刚走到集上,后腰下面就磕碰到赶集的马车,整个人当场就站不起来了,脸色煞白地躺在地上。
阎晓东可吓坏了,跟着集上的人七手八脚把阎广义往镇里的卫生所送。
镇里的卫生所平时看个感冒发烧拉肚子什么的还行,真要到了开刀动手术,卫生所里那几个人根本没那个技术,也没那个条件。
阎广义因为那地方开刀进了市里大医院的事,一时间跟个笑话似得在村里传开,谁能想到平日里威风八面的阎广义能那地方遭罪开刀。
不管村里人怎么议论,阎晓东全都不知道。
阎广义一病,他听着他爸在处置室里嘶吼痛苦的叫声,跟疼自己身上一样,抱着他爸的大棉袄吓得肝都打颤,阎广义在里面遭罪,他就在外面哭天抹泪。等阎广义出来他彻底换上孝子的皮,吃喝拉撒周全得恨不得饭都从嘴里嚼好了喂。
阎广义被伺候的服帖,他这个老子终于抬头做大爷了,有时候他也打趣阎晓东,他是下面那个口坏了,又不是上面那个口坏了,哪用得着他这么照顾,可阎晓东不听,就连晚上都不去旁边的小床上躺着,要窝到他爸的怀里,生怕他爸脸色再一白人就彻底消失了。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
林煜跟在表哥习闯的身后垫着脚往墙垛子上够,习闯比他大五岁,人已经长得老高,他鼻子下面跟他爸爸一样也长了一颗黑痣,虽然人不难看,但一打眼就不想让人再看第二眼。
“你再高点!再高点!”
“表哥,我够不到了!”
林煜已经垫着脚把春联送到最高了,习闯还是让他再高点。
“我爸说得对,你们南蛮子长的就是矮。”习闯跳了一下,带浆糊的春联粘到最上面,一会你可多吃点饭,咋长的这么矮。
林煜听着表哥一句句埋怨,挺到春联终于贴完,扔下一句,“我不矮,我是南蛮子,你是北蛮子,转身就跑。”
习闯跟在后头,被他忽然一骂弄得有些懵,不过他也没想着跟表弟打架,来姥姥家过年之前,他妈千咛万嘱咐让他让着点表弟,说他们家欠舅舅家钱,不能让舅舅一家不高兴。
老林太太坐在炕上,一副多年不换的假牙随着说话,在牙床上窜来窜去,“英子啊,回了咱们这你可不能还是市里人做派,咱们农村的媳妇哪有你这样让男人下厨房的,这是要不吉利的。”
周育英站在堂屋听训。
往年老太太不是没在粤省过过年,但这回到了乡下,终于到了她的一亩三份地,数落周育英起来没完,不是过年不能穿蓝色,就是身上来了不能上桌吃饭,平时林成勇在都会护着她,这会林成勇跟着妹夫在院子里砍柴,她没办法只能任凭耳朵遭受折磨。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