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勇没跟着娘俩坐在床上,地上的小马扎坐得他两条长腿支棱出来,他眉宇间余怒未消,“被鹅咬那是意外,乡下难免有鸡鸭鹅狗,倒是推小煜的孩子,太不像话了。”
“那个推小煜的听说上初中了,林成勇,你预备拿他怎么办?”
“方才村书记走的时候可说了,他家长明天会来赔礼道歉。”
老婆都连名带姓叫上,林成勇半个接受道歉的字都不敢说,他神色凝重道:“这事儿不能轻易放下,阿英,你放心,这里虽然是乡下,但像小舅子出事之后那种委屈,我不会让你们受第二次。”
阎晓东刚进院就听见林家夫妻俩在聊天,一只手都搭载了把手上硬生生停了下来。
“隔壁的晓东,他是不是太皮了些。”儿子先是被打、再掉到河里受到惊吓,周育英很难不迁怒每次都带林煜出去的阎晓东,“咱家小煜从小到大连连半句脏话都没说过,跟他出去玩两次,两次都受伤,这叫什么事!”
床上的林煜虽然睡着了,但细秀的眉头仍旧紧皱着。
林成勇走过来在杯子上拍了两下,淡笑着安抚妻子,“行啦,今天这事儿不怪晓东,没准这会他正在家挨揍呢,阎广义大老粗一个,单身汉能把孩子拉扯成这样不错了,我看晓东就挺好,这孩子懂礼貌,讲义气,跟他爸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看好,你觉得晓东好,你能替儿子疼吗……”
周育英道:“还有,救小煜的是村里的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老人,听说他连一日三餐都吃不上,勇哥,你赶明个去看看他,”
林成勇点了点头,“应该的,是该看看秦老师。”
屋外天空繁星点点,皓白月光给深夜静谧的村庄笼罩出一层银光,阎晓东年幼的心境霎时间失落。
周阿姨,不喜欢我啊……
他站在林家的门口低着头,小声嘟囔了句。
庞智把林煜推下河这事,在村里闹出不小的动静。林家两口子都是京城毕业的高材生,林成勇更是厂长三顾茅庐才请回来的技术人才,村里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家的孩子金贵。
可偏有那不长眼的欺负人家初来乍到。
一连几天,老槐树地下不论早晚都聚满了人,为了林家这口热闹下雨刮风都不回去。
因林成勇执意不和解,要把庞智告到少管所,庞智爸妈一连几天拎着礼物登门,林成勇都没松口,到最后竟把兄弟和小舅子七八号人全都叫来,堵在林家门口耍流氓派头示威。
林成勇虽然不怵。
但真的动起手来,也的确不是人家的对手。
得亏,阎广义早上下矿回家,瞧见林家门口堵着的一群叫嚣汉子,出手把人全都打跑了,姓庞的一家才彻底低头。
庞智虽然是十二岁,刚上初中,连法律责任都负不了的孩子。
但林成勇不管厂长、会计,还是村长,但凡有人登门劝说和,他都是一副和煦的态度,摆出好茶招待就是不松口,把庞智的奶奶急的一天三茬在林家门口拍大腿哭。
清早。
阎广义岔着腿,踩在石井上刷牙,含糊着牙膏沫子对隔了一家的林成勇喊道:“二娃子,这事儿还没拉到啊?”
林成勇正拿着刷子,给家具补漆,扭头朝着阎广义笑呵呵道:“不急,还没到一个礼拜呢!”
他儿子林煜掉到河里,虽说没啥大事,但那是命好没赶上水深的时候。
到现在林煜睡着还不时被惊醒呢。
“一礼拜?”阎广义搅了搅牙缸,咧嘴一笑,“成!你心里有成算就行!”
姓庞的那小子打他儿子,活该被这么整治。
这会,两家中间的刘晓敏从屋里出来,抬眼就见隔壁阎广义光着膀子,往身上浇水,正值壮年的男人,五大三粗,周身肌肉壁垒成片,水滴顺着肚脐附近的毛发一路蜿蜒向下。
刘晓敏脸霎时间红了,冲着阎广义腼腆一笑,“广义大哥,你家晓东呢,这几天咋没见他趴墙头?”
“他一大早就跟达昌跑出去了,说是要上山采蘑菇。”阎广义瞧着刘晓敏大辫子垂到腰际,额头上的发蜡仿佛牛犊子舔过,抹的锃锃亮,一件碎花裙子,硬生生勒出三层五花肉,大嗓门笑道:“他小敏姨,你这又要去相亲啊!”
“咋,上次那个暖水壶没行?”
暖水壶,就是上周看电影那天,于大娘给刘晓敏介绍的对象。
“人家也没你说的那么矮。”
“比缸高不了多少,这还不矮?”阎广义对刘晓敏看男人的标准表示吃惊,“老于大娘把人领来那天,我都看见了,那人那个头,走走道,我都怕他走林工家车底下去,还不矮啊!”
刘晓敏面色一凝,瞬间觉得方才对阎广义脸红,自己纯属有病。
“就你高!窜天猴都没你高!”她冲阎广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神经病!”转身推着自行车奔赴下一个相亲现场。
阎广义哈哈两声,朗笑道:“说两句还生气了。”
刘晓敏相亲那天,林成勇也在家。
他耸着肩膀乐,“小敏好歹是个姑娘,你那么说谁不生气,再说啥人能矮到走车底下去,你也太夸张了。”
“本来就矮么,还不让人说实话!”阎广义那张损到家的嘴,终于开始积德,“真不知道小敏她娘急什么,这要我姑娘,留她一辈子都行,嫁什么人,男人哪有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