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阎广义见了自个儿子打架,只有他打输了才会管,可眼下林家的小子满脸泪痕,在他爹怀里缩成一团,被吓得跟活剥皮了一样。
“阎晓东,你过来。”
阎广义瞥了一眼还在那儿杂耍似得老秦疯子,语调堪称平静。
阎晓东一见他爸的脸色就觉不好,立刻退后三部,赶忙找补,“阎广义,这事儿你不能赖我,是他们先动手的,我让弟弟先跑了,他没去找你们才被打的!”
他为了护着林煜都挨了多少下。
阎广义要在当着这么多人打他,阎晓东保证半个月都不跟阎广义说话。
林成勇松开林煜,刚才他上下看了,林煜确实没受什么伤,怕阎广义在这时候收拾阎晓东,立刻道:“背后教子,老阎大哥,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阎广义一把扯过来阎晓东,看着他浑身上下都没好地方,颧骨那块肿了好大一块,衣领子都被扯开个口子,肩膀上还不知道被什么划得流了血。
阎广义那对又深又宽的双眼收敛着情绪,低声问阎晓东,“他们因为什么打你?”
阎晓东一听就明白,自家老子这是要给他做主了。
“他们要打老疯子,我不让,爸、去年我在家煤气中毒是老疯子救的,他们要打他我不能不管。”
阎晓东两句话讲清楚原委。
在场的大人没一个脸不黑的。
老秦头虽然疯了许多年,但在村里还没谁上赶着去虐待他。毕竟秦家的人也没死光,老秦头早些年没疯的时候,现在上了年纪的人都要叫一声秦老师。
再有脱裤子耍流氓那事儿,就算是秦老疯子干的,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
轮不到几个半大孩子出来围殴打人。
西山村半农半工,有将近一半劳动力都在种地,可不管是下矿的、还是下田的,整个西山村的老爷们没一个敢在阎广义跟前叫嚣。
谁不知道这人从小就混。
翻脸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快两米高小山一样的健硕体格,但凡动手身旁有什么抄什么,把人打出事宁可蹲局子都不赔一分钱。
其中一个孩子见阎广义沉着脸,盯着他们几个,浑身打了个突下意识狡辩道:“打他怎么了!老疯子疯还不算,还耍流氓,打的就是他!”
“你懂个屁!”
他的家长正好也在,一巴掌呼了过去,朝着阎广义跟林成勇赔不是道:“广义,林工,都是小孩之间打闹,赶明个我买点罐头上你们家里坐坐!”
自个儿子被十来个孩子围着打,是个人脸色都不带好的。
林煜受伤较轻,林成勇没搭腔,但也没好脸色。
阎广义道:“省省你那俩破罐头,真觉着不好意思,那就让现在让你儿子给我儿子打一顿!要不少扯这套!”
“阎广义!”田玉明沉声喊了一句,“都是一个村的没弄这么僵。”
阎广义虎着一张脸没吭声。
“就是,就是……”打人孩子家长讪笑着附和。
“你们几个以后少在村里成帮结伙的,念书不咋地,想将来顿笆篱子是怎么地。”
“都是小孩儿,大人们犯不着伤了和气……”一场崽子们的闹剧结束,田玉明分出两颗烟递给阎广义跟林成勇,意图彻底平和下来,“林工、广义待会电影放完,你们去我家,我哪儿有市里新买的茶叶。”
到底是村书记的面子,阎广义不能不买,他接过烟也没抽夹在了耳朵上,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田书记好意心领了,我不抽烟。”林成勇笑了笑,“咱们乡我十几年没回来了,回来之前我还跟小煜和爱人说,村里的人都朴实,没想到村里下一代的作风这么彪悍。”
“也不总是这样,不总是这样……”几句话下来,田玉明的脸臊得都没放摆了,他虽然是村书记,但阎广义是村里动手没轻没重的活阎王,林成勇是西山矿厂长三顾茅庐请回来的技术大拿。
不是得罪不起。
是实在没必要因为崽子的事闹僵。
田玉明在前面和稀泥。
老疯子在后面嘿嘿哈哈,被滚了一层泥巴的冰棍在嘴里嗦了又嗦。
几个打架的孩子被家长揪着往前走,蔫头耷脑,完全没了方才的威风。
庞智低着头,眼里全是阎晓东脚下的半截拖鞋,还有林煜那夜里白到反光的后脚跟。同样都是旷工的孩子,阎晓东和那个分不清男女的崽子,他们凭什么打不得?
从前一个阎晓东领着一条破狗耀武扬威也就算了。
那个新来的崽子算什么东西?
打他们怎么了?
“轰”地一声。
庞智大脑里的一根线倏地断了。
林煜惊叫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扑腾在大腿深的水里,两只胳膊死命挣扎。
谁能想到,庞智能突然推人下水。
“林煜!”
林成勇大喊一声,还没下水,身旁一个影子先一步跳扎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