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晓东杵在角落抽泣。
阎广义已经再次坐在了林家的餐桌旁,才短短二十分钟不到,大酒包俨然已经进入状态,开始跟着林成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讨论海湾局势,分析国际风云。
林煜坐在她妈妈旁边,小口小口吃着他妈妈给夹的菜,注意力一会被大嗓门,脸已经红了的阎伯伯吸引,一会又担心地去看抽鼻子的阎晓东。
“阎大哥,要不还是让孩子吃饭吧。”周育英瞧着那孩子哭得怪可怜的。
虽然林煜被大鹅咬得不轻,去马路上撵货车更是匪夷所思。
但到底是个孩子,他们家的教育可从来没有把孩子往死里打的时候。
听终于有人给自己求情,阎晓东一口气抽到鼻腔里屏着,两眼珠子来回转,一会是桌上香喷喷的饭菜,一会是他爸阴深恐怖的脸。
“让他站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阎广义俨然已经喝多了,“屁大点的玩意见天闯祸,天要矮点都能让他捅个窟窿,老子怎么能生这么个混货!”
癞蛤蟆没毛,还不都是随你?
林成勇尴尬笑笑。
桌上一瓶渠州老窖已经喝完了。
周育英给自己丈夫送了个眼神,林成勇知道不能再喝下去了,“广义大哥,你晚上还要下矿,今个就到这,我送你回家。”
阎广义酒糟似得脑袋,还没彻底昏头,好歹没挥开林成勇搀扶他的胳膊,自己站起身摇摇晃晃,已经把立在门口老半天的儿子给忘了,朝门外走去,“二娃子,还算你有良心,没忘了咱俩当年的情谊,不像那帮狗娘养的混账王八蛋……”
震天响的大喇叭终于走了。
周育英母子同时松了口气。
阎晓东盯着一盘盘的肉菜被端下饭桌,肚子里的馋虫简直就要从嘴里冒出来,纵脸皮厚如城墙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在别人家待下去。
腿已经麻了不知道多久,动一动就发疼。
阎晓东顶着痒痛走到门口,没搭理大鸡脖子,叫上自家二将军,耷拉着脑袋好似斗败的公鸡一步一步往自己家挪动着走。
“小煜,咱们下午去奶奶家,妈妈去收拾东西。”周育英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上面盖着厚厚的肉菜,“你晓东哥哥还没吃饭,乖儿子,你去给晓东哥哥送去。”
林煜现在跟阎晓东说话都犯怵,但一想到,他会挨打都是因为自己,脚步还是犹豫着动了下。
把饭放到林煜手里周育英就继续忙碌。
饭菜温和热度传到手掌,林煜迈着步子刚到客厅,却发现客厅里早已没有了鼻涕哥哥的身影。
接下来的几天。
俩小孩没再一起玩。
东西两院就这么大,出来进去总有照面的时候,林煜见了阎晓东总是欲言又止,阎晓东只要看到林煜就把脸扭到一边。
他才不要跟这个胆小的大白兔子一起玩。
不就是被大鹅撵了咬了屁股,哪能有多疼。
好吧,被大鹅咬屁股确实很疼。
比他爸打他屁股都疼……被大鹅咬确实很可怜。
那他都没在阎广义打自己的时候,出声解释——不讲义气!
虽然没再带林煜一起玩,但他还是每天准点趴在墙头上,听着喇叭里的流行歌曲看林家的清晨活动。
小敏姨跟他一样,攀比似得,明天把梳大辫子挪到了窗子地下,俩眼珠子跟着周育英来回活动。
“晓东,晚上村里放电影,你说姨穿这个好看不?”
刘晓敏年方二十八,普通个头,常言道银盘大脸,她的脸虽然没夸张到那么大,但新疆大馕撒芝麻碎似得雀斑,却密集得让人忽略她的五官。
村里待嫁的姑娘一年一茬,媒婆于大娘来来回回地登门,就只有刘晓敏是一直剩下的那个。
小敏姨那张脸阎晓东早看了多少年,她穿成什么样,阎晓东半点波澜没有,极其敷衍地道:“好看,姨你穿这个就行。”
刘晓敏一听高兴了,“成!我就穿这个了!”
隔壁的隔壁,林煜又照理念着她妈给找来的五年级英语课本,周育英每天给他布置的功课非常多,二十道数学简算题,背诵古诗,六篇小楷生字。
作业再多一个上午也写完了。
他这几天从中午开始就站在自己家门口,虽然已经有了别的小孩来主动跟他玩,但他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鼻涕哥哥的家门口望,鼻涕哥哥好像打定主意不搭理他一样,他家的大黄狗都没正眼瞧过自己一眼。
阎晓东趴在墙头,一边跟刘晓敏说话,一边往林家看,周育英已经去了二中值班,早晨就林成勇和林煜在家,他抻着脖子往了一上午,都没瞧见想见的身影。
倒是那个兔子一样的胆小鬼看了他一眼又一眼。
哼!
矫情鬼!
才不搭理他。
快到七点,燥热跟树上的蝉鸣一起卷土从来,马上要到跟大鸡脖子去粘知了猴的点。粘知了猴是继捡矿石之外,阎晓东第二挣钱的活动,每年夏天,他光靠这一样都能挣来他爸半个月的工资。
“阎晓东!”
“阎晓东!赖皮缠!出来粘知了猴了!”
大鸡脖子赵博已经开始在门口喊上了。
天塌了都不能耽误划拉钱的阎晓东刚要调下墙,就见隔壁的林煜痴痴地看着他,想要再次建立邦交的心思全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