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通体雪白,如山巅之雪堆积而成,洁白无瑕,彩灯映照下宛如沐浴着圣洁晨光的仙人临世,一丝尘土落上去,顷刻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弹出。
然而真正吸引江鸿目光的,却是这巨大雕像几乎藏到云里的那张脸。
扶雪崖。
江鸿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
其实这雕像雕得不好,仅有那张脸生动一些,能让人凭着轮廓认出是扶雪崖,比之明涵涧那时解府门前栩栩如生的纸人雕像,手艺着实差了不少。
但莫名地,看到那双仿佛能透出温度的眼睛,江鸿不由自主地恍了神。
这一瞬极其短暂,可放在江鸿身上便格外不同寻常。
她嗅到一丝异样,敛回神,发现其他三人一兽还傻傻地仰望着云霄,不平不淡地“嗯”了声。
没反应。
江鸿轻蹙眉心,正要开口,四周忽然浮出一道道刺目的法印,紧接着,万千枷锁原地飞出,弹指间将四人一兽困在其中。
江鸿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但没动手,扯着缠在身上的锁链,折下盆栽里的短枝信手一丢,短枝如箭飞出,依次击中那三人一兽肩膀。
遥遥嗷呜一嗓子,翅膀甫一张开,立刻就被困在了地上。
余下三人痛呼着回神,瞧见四下景象,纷纷愣住,没等问出口,一道声音犹如惊雷炸在耳畔。
“江鸿,你杀我阁主在先,屠我宗门在后,今日落我手中,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枉日拎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扶秋寒飞落至雕像头顶,居高临下审视着被困住的四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叶公子,丰少主,纪小友,你们受此妖女迷惑,看在尊师面子上,本座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身为七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应以身作则,助本座铲除奸邪,若仍执迷不悟,与这妖女狼狈为奸,本座今日便替你们师父清理门户!”
“……”
一片静寂中,江鸿轻笑了一声。
眼见身份被识破,她也没继续伪装,好似压根没把眼下这境地当回事,一边唤出水瑟握在手中,一边轻飘飘地扫过丰子俞,得意的笑容绽开在脸上,像个耀武扬威的幼童,语气中尽是嘲讽意味:“看来你又失算了,大、英、雄。”
丰子俞心下警铃大作,解释的话尚未来得及出口,便见江鸿挥着水瑟,一鞭打碎了缠绕在身上的锁链。
江鸿收回眸光,上一刻还笑意盈盈,此刻眼底已然铺满了寒霜,像阴暗地积年不化的冰层,哪怕日光洒过来,也难以消解冰层下暗藏的危险。
她眨了眨眼,抬高视线望向枉日的同时,周身气息节节攀升,洞明巅峰的威压洪水猛兽一般掠出,一个呼吸的工夫便将整个暮天阁笼住,气氛顿时凝结。
乌云遮蔽了清亮的月,星光暗淡,夜风消停,一切活物的迹象都被封住,盆栽里,短枝越来越低,近乎快要陷进土里。
鸦雀无声中,蓦地“咔嚓”一声。
短枝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江鸿飞身而出,一步跨到枉日身前,化剑的水瑟势如雷霆般刺出!
枉日阵旗与阵盘分散两手,想也不想向内一扣,两样法宝合力,将这杀意满满的一剑堪堪拦住。
还未喘口气,剑头猝然炸出不计其数的长丝,绕开他袭向身后。
枉日连忙拉紧扶秋寒,疾步后退,挥舞阵旗拂开攻击的同时,阵盘飞至雕像心口,震开江鸿,召出埋在地下的庞大法阵,霎时间日月颠倒,高阁倾覆。
排山倒海的攻势自四面八方席卷,招招都不留余地,奔着取她性命而来,江鸿眯了下眼,沿着阵法的轨迹不断拼杀,来一招断一招,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她一步一步走进阵法中心。
陷在中心却没被攻击的三人聚在一起,动弹不得。
阵法虽无意伤害他们,可他们身处中心,又都挣扎着想往外闯,不免激怒了阵法。
丰子俞费力护着叶轻扬之余,扬声喊道:“他不会杀我们,你快走!”
江鸿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继续走,在行至不知某处时忽地腿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便是这一瞬间场面巨变,法阵像是知道围剿之人势颓,攻击肆无忌惮地涌出,漫天风刀霜剑加注一身,将中心之人吞没。
风平浪静后,只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丰子俞不禁将呼吸放轻,捏招的手势一滞,被法阵按到了地上,锁链击穿掌心,沾满血渍的横海脱手而出。
“阿俞……”
跪在后方、被锁链紧紧缠住的叶轻扬艰难出声,余光瞄见宣霁无事,只是和他一样被困住了,便收回注意力,奋力爬向丰子俞,摸出药瓶丢到他面前,喘着气道:“这阵法越挣扎打得越狠,你别动了。你还要练剑,手不能废……”
趴在地面上的遥遥也跟着“呜呜”,委屈又软糯地唤他。
丰子俞不知听没听见,只呆呆地看着前方。
扶秋寒吓得魂不附体,整个人直打哆嗦,枉日在他背后极轻地拍了又拍,安抚好人之后飞身跃下,步至血红人影跟前,掌心凝出一道气刃,一招挥出。
锋利的刃落到江鸿颈边,眼看就要割下她头颅,将将碰到皮肉的那刻,不知被什么东西拦住,再难寸进。
枉日眉间一凛,再用力,却觉耳后疾风掠过,气刃被不知打哪来的灵力打散,紧接着一柄玉简抵到了喉前。
幻形术渐退,江鸿站直身子,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将水瑟向前逼近:“解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