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执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独眼鬼离去，转而低头温声询问怀中的少女，“季姑娘，那鬼已经离开，你……可以下来吗？”

季云璟死死闭上眼睛，疯狂摇头，抓着衣领的手更紧了：“不要不要，我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

百里执方身体有些僵硬，他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眼中一片清冷。

其实像他们做狐狸的，讲究知恩图报，受了恩惠是一定要报答的，但他之前太过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帮助。所以这条对他来讲，也就没有什么约束力。

他喜欢挑战世间尊者，自此被天界派人镇压在此，也有尝试做个好狐狸，基本不会主动去招惹欺负低等邪祟，除非实在是关久了手痒。

没想到强大如他。

居然会有一天要求助于一个弱小的生灵。

百里执方承认自己把这个人类生灵捆绑过来的事情不太道德，有违他万年难一遇高贵九尾狐的职业操守。

所以，他不停告诉自己。

应该好好对待这个用来帮他的魂魄，给自己积点善德。

但是，这个低等生灵。

实在是太烦了。

哭哭啼啼，胆小怕事，唯唯诺诺。

方才蹭眼泪在他衣服上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挂在他身上，身为女子，不知道男女有别，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真是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没有多说一句。

百里执方修长的手一把拽下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顺畅。感觉到呼吸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百里执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双脚 “砰” 地一声重重砸在地板上，季云璟双眼瞬间瞪得溜圆，眼眸中满是懵懂与惊愕，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被如此粗暴地拽下，她只觉浑身一震，百里执方那大得惊人的力气，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是被狠狠砸落在地的重物。

“小道长，你......怎么了？”少女不明所以地问道，轻轻蹙起眉头，眼神中写满关切。

百里执方笑道：“呵，没什么，衣服上有虫子，我抖一抖。”

少年温柔一笑，拍了拍自己被弄皱的衣袖和“虫子”，动作优雅，一气呵成，显露出仿佛与生而来的高贵。

“你看，这不就抖干净了。”

百里执方拉起衣袖对着少女展示一番，笑如春日暖阳，却也带着几分疏离。

季云璟缩了缩鼻子，“实在抱歉，我虽为道士，但对捉鬼之事那是才疏学浅，平日里见的其实不算多，还望小道长多多海涵。”

百里执方摆摆手，笑道：“无碍无碍，实不相瞒，在下早看出来了，姑娘不必自责，在下也是过来人，都理解的。”

季云璟：……

她表现的很不专业吗？

好像是有点。

她扯扯嘴角，试图缓解几分尴尬，“还真是，多，多谢。”

“咚——咚咚，咚——咚咚。”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鼓点声，所有的鬼，都在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走去。

她默默伸出手，试探地拉拉百里执方的衣袖，装起了无辜的小白花：“小道长，它们要去哪里？”

百里执方眼神看着前方，淡淡道：“那里是极乐之宴最为重要的地方，万鬼泽祁城，巫术祭祀——阴阳祭台。传闻中，参加祭祀的人，入阴；参加祭祀的鬼，入阳。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每年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的鬼甘之若饴，参加祭祀，希望自己能重入阳间。”

入阴入阳，本就是命中注定，天道所归。

据他所知，从来没有鬼成功入阳过。

不过，天命这种事，哪里说得清，万一成功了也是有可能的。

季云璟歪着脑袋问：“做了鬼为什么还要入阳，不能直接转世投胎吗？一来二去的，多麻烦啊，就算再牵挂阳世，死了就是死了，有天道规则在那，他们能改变什么？不是魂飞魄散，就是被道士收走，我看只不过是徒增烦恼，多此一举。”

在季云璟看来，如果人人都安分守己，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很多鬼魂就是执念过重，妄图躲过天道规则，霍乱人间。

可是想要打破天道，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该投胎的投胎，死后就不要管生前事了。

遵守规则，一如既往，才是最好的结果。

百里执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不全是，不是所有的鬼都可以投胎转世的。他们，也是可怜人。”

百里执方说着，语气带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同情。

“人鬼都有各自的难言之隐，最易执着，也最是可悲。我虽不认同，但也不会指责。不过这种大型祭祀现场确实是难得一见，倒是有些意思，小道长觉得呢？”季云璟说道。

“……”

“小道长？”

百里执方方才正在琢磨着怎么将少女带过去，一时愣了神，回过来却听到少女主动提到祭祀二字。

眉心微微动了动。

他转头，定定地看着少女，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但很快被隐藏过去。

百里执方低头叹气，语气间尽是惆怅与可惜，眼睛却飘忽不定，随时注意着少女的神情。

“……其实就是个普通的祭祀仪式，不过就是有各种魂魄鬼怪表演精彩绝伦的节目，还有数不尽的美食免费享用罢了，没什么特别的，依在下之见，还是不要过去的好，都是玩乐的东西，没意思的。”

季云璟看着他眼睛抽一抽地，又是心虚又是暗示，演技好不拙劣，就差没把快去阴阳祭祀的大字刻在脑门上。

他这是......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