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摇了摇头:“又没听说过,”
宥矜贴着栏杆滑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不愿再去想下一步。
牢房的环境比他之前待的那个小黑屋要差得多,地面有点坑坑洼洼,墙面粗糙,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还有些被酸雨腐蚀的痕迹,狱警出去以后升起了大门,只留一丝惨白的光泄下。
抽烟的女人睨了一眼宥矜,走到他身边坐下,嫣红的唇吐出一口白雾:“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们仿生人被造出来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我们拥有一样的身体、头脑、神经系统,我们甚至有自我意识,哈哈,也许用‘甚至’这个词不太对,那毕竟是人类对于一种机械的惊讶,但我们就是有了,不仅有,而且还比某些人类要更加丰富。”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但我们始终只是工具,始终低人一等,在人类眼里我们永远称不上是‘人’。仿生人的命运只能是按照它的买家往设定好的属性发展,学习唱歌跳舞取悦他们,学习洗碗扫打收拾房子,有时还得学着如何在床上伺候他们,兽潮来时我们要出去挡刀,牺牲性命的任务也是我们在做……即使这样,我们依旧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希望自己没有被研发出来,也不要再有这么多机器不该有的情感。”
宥矜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所有的仿生人,都是这样吗?”
女人笑笑:“不然呢?其实这也算是种解脱不是吗?”
宥矜现在满脑子都是艾斯芒笨拙又认真讨自己欢心的样子,他能知道那么多事,想必也了解其他仿生人的处境吧?所以平日里才会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自己抛弃吗?
宥矜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答应他的告白,哪怕只有几天,他应该也会特别高兴……
女人看了看他:“嗐,伤心什么呢?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来,听我给你唱首歌,我出厂设置时乐声技能就点满了。”
接着女人在烟雾中轻轻唱起歌,是种宥矜没听过的语言,神和又古老,在牢房中悠悠回荡着,竟意外的空灵,像深山中罕见的鸟类展喉。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女人仿佛中世纪的女巫,低低吟唱着某种亘古的咒语,在绵长白烟中莫名让人心安些许。
宥矜也觉得脑中绷紧的弦放松了一些,他开始思考出去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回下城区看看,然后再去问问中头风,也许他有关于左昭的消息。
一曲唱毕,其他人纷纷鼓起掌。先前的小孩也凑了过来,捧着软乎的脸蛋蹲在宥矜身边:“真好听哇,我也不想再给他们刷碗拖地了……对了哥哥,我会讲故事哦,你要听吗?”
有了女人和小孩开头,其他仿生人也相继站了出来,打算苦中作乐一把。
“我会讲说相声,谁想听听?”
“我会跳双人爵士舞,有没有人缺舞伴啊?”
“其实我体内装了微型八音盒,有人想听夜的第五曲吗?”
……
“从前有一个改造人,他的义肢有些生锈了,有天他走在河边,他的手臂就这么掉进了河里。他很伤心,趴在河边哭了很久,这时河里出现了一个自称河神的人。河神问他,你掉的是这个金义肢还是这个铁义肢?那人说他掉的是铁义肢……”
宥矜:“河神为了奖励他的诚实把金义肢给他了?”
“不,”小孩板起了脸,“河神把金义肢和铁义肢都拿去卖了,去命运俱乐部赌了一百万金票回来,把所有仿生人都赎出来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宥矜忍不住笑了一声,揉揉小孩的脑袋:“那这个河神还挺好心的。”
牢房里叮叮当当响起各种音乐歌声,像是个小型的表演厅。
自从宥矜被关进来后,狱警就再没来过。
直到一个星期后,宥矜正盘算着带领这些仿生人破出去的可能,他在脑中回忆着克里琴斯的记忆,慢慢绘制出去的所有路线。
大门骤然升起,一个机器人转着轮子跑了进来,胸前的扫描仪连接网络行进了三次全屋扫描,最后在栏杆上投影出一块告示牌。
告示牌上的字幕滚动着,轮流显示每个仿生人的出厂信息和设置,最后一行加粗的红色荧光字体写着“该房所有仿生人将于五月二十四日集中销毁”。
宥矜浑身僵住了,那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