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寂静了片刻,随后又响起稀稀拉拉的议论声,大多是些意料之内的叹息和苦笑,仿生人们互相拥抱着作最后的告别。
“塔丽丝,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不是来到这儿,也许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像你这样志同道合的好友了!”
“温尼尔,让我再抱抱你,我第一次听见这样美妙的琴声,我总觉得你是我生命结束前上天赐给我最后的礼物。”
“姐姐我还是有点儿怕,怎么办呜呜呜……”
“害怕死亡是正常的,没事的小辛,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入最后的代码里。”
……
宥矜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双腿好像被钉在了那块投影前。
他要死了?明天?和这群仿生人一起?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此刻却觉得不甘心极了,他发现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做。他没回下城区看看,没搞清楚艾斯芒现在怎么样了,甚至连回家的夙愿也只是在幻觉中极为短暂地触碰了一下……
他只是一个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吧,凭什么要稀里涂糊死在这儿,凭什么偏偏是他倒霉的来了这儿?他只是和大多数游戏迷一样,热衷于尝试各种游戏,但绝不想亲自面对屏幕另一边的怪物和黑暗背景,也不想变成什么稀有的品种,背负着永无休止的纷争,牵扯着本不属于他的命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不,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轻易的死在这,起码不是这样,他带着强大的异能,没来得及为朋友们做些什么,没来得及探清自己想要的真相,就平庸的被抹去了。
宥矜站了很久,木木的盯着那块投影,漆黑的瞳孔中是倒映放大鲜红的字,好像深深扎在了他眼中,他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年轻人,你不去和他们说声再见吗?”
身后响起老人的声音,经过这几天相处,他已经和其他人混得比较熟,拉上谁都能聊两句。
宥矜呆呆回过了头,嘴唇轻微嗫嚅着,声音很轻:“我是人,是真正的人,我不能死……”
老人沉默的看着他,眼中似有悲悯。
惨白的光线在烟雾的氤氲中显得幌恍惚,折射在金属栏杆上泛着冰冷刺目的光,牢房里的温度好似也低了下去,丝丝森然寒意顺着脚底爬上身体。
他一遍又一遍轻轻重复着:“我不能死……”
宥矜呼吸一滞,骤然瞪大了眼,一股刺痛从左手手臂蔓延向全身,他能清晰感觉受到那阵痛觉像水一样浸过全身。
死寂已久的亚当突然有了动静,响了几分钟的错乱代码后脑中的面板显示出图象和文字,图象中是一个黑色小方块,绿色的回形针说明正在进行链接。
宥矜几乎忘记了呼吸,这是克里琴斯给他的东西!
机器人进来时打开网络的瞬间方块就被激活了,将病毒顺着网络生长到有瑟罗痕每一个角落,疯狂地攻克着有瑟罗痕内数道信息防火墙,速度快得像秋天成片的蝗虫过境。
宥矜眼睁睁看着面板上一点一点建立起整个有瑟罗痕的结构框架,然后加载出践路线、安全通道、下水道和狱警巡逻范围,连机械兽的行迹也包括在内,很快完整的三维有瑟罗痕模型出现在了他眼前。
宥矜喉结滚了滚,操控着面板迅速查看所有路线。他一遍遍列下每条路线,可惜有瑟罗痕的布局和排兵都很精密谨慎,勉强行得通的路线都寥寥无几,直到列下第一千四百八十六条路线、宥矜发现这条路可以避开所有的巡罗范围,只要搭配上电流使用。
宥矜一下瘫坐在地上,绝处逢生的契机让他有种终于得以探出水面喘气的感觉,他仰头双目失神看着天花板,过度支透脑子后有些昏昏沉沉的,心中再多狂喜也没力气做出表情。
老人却以为他是崩溃得受不了了,刚要坐在他旁边开口,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那冰凉的手指带着颤抖的幅度。
宥矜喘着气说:“我、我知道逃出去的方法……你叫、叫上大家,我们可以、在明天之前,一起跑出去……”
……
众人静静听他说完,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宥矜愣住了:“为什么?“
“你说的路线我们不一定能出去,我们体内的战斗系统程序都已被清空,连稍微高一些的墙都跃不过去。”
“而且走的人太多,很容易惊动狱警。”
“我们体内有太多零件和智能装置,绕着信息域边缘走也容易被捕捉到信号。”
“再说了,我们能逃去哪儿呢?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仿生人的容身之地。”
“我们没有可供驱使的电流用来逃跑,只会连累你,你、能走一个是一个吧,我也觉得你不属于这儿,逃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
宥矜缓缓低下了头,很久才说:“抱歉,没能带你们一起走。”
“不是你的错,“女人的红唇依旧鲜艳,她拍了拍宥矜的肩膀,吐出最后一口烟,“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