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眉头一蹙,神色诧异,语气带了些急切,“有意于我?”
“是啊。”宋又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手指敲打着桌面,“没有想到啊,你竟得了小栾爷的青睐,若是能得到他的助力,我们的事也就更好做了。”
他起身甩了甩衣袖,走到她面前,眼神幽幽,“四当家,这样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她神色冷了冷,半响,才慢慢地点了点头,“若此事为真,我自会把握,不劳您操心。”
不过,大当家怎么会知道她与栾佑的事情?虽然她贪恋他的身体与庇佑,但这并不是一段能摆上台面的关系,故而在他人面前,她往往会避而远之。所以,这是为何?
“还有——”
宋又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一丝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沉息,“我们的行动,要开始了。”
徐青茹心中一紧,随后垂眸静静地看向一隅,指甲掐入手心,“知道了。”
待这位三当家离去,她凝思片刻,终是决定去一趟栾佑的院子,这些日子她常随二当家奔波,确实也很久未见他了。之前他曾送过她一把院中钥匙,说是方便她晚上过来练剑,但她很少使用,总觉得超出了他们之间应有的牵绊,不过,如今事态紧急,便也顾不得此了。
她轻推开门,便听得“嗖”的一道破空之声,转眼望去,一支箭矢稳稳地插入远处的靶心。与此同时,箭矢带起的风掠过旁侧的杏树,摇下一片纷纷扬扬的花瓣,恍若下了一场温柔的雨。
他站在院中,身姿挺拔,手中握着弓箭,目光专注而冷峻。见她身影,不由勾了勾唇,含着几分调侃:“怎么?难得姐姐有空来找我。”
徐青茹望着他,神色略有些沉重。她慢慢走到他身旁,眼神落到他手中的弓箭之上,轻声道:“大当家似乎知道了我俩的事了。不知是谁传了出去,说你有意于我。”说到这,她顿了下,忽看向少年,目光安静又带着一丝偏执,“这事可大可小,我个人认为,郎君还是澄清一番最佳。”
少年落了弓箭,将其放到一边的石桌上,神色微变,似有不虞地看向她:“你不想让他人知道?”
“这是自然。”她缓了缓语气,秋水眸中情绪如常,声音还是那般客观公允,“之前我不愿意说,是为了避开大当家的怀疑,现今我不愿意说,是因为我和郎君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关系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断了,无名无分,何必宣扬,使得山寨之人知晓笑话?”
“朝不保夕、无名无分?”他忽轻嗤一声,“这话说得可真好。”
徐青茹弯了弯嘴角,虽是笑着却难见喜悦,“难道不是如此?若郎君不愿,那我去大当家说道一番......”
“是我和大当家说的我有意于姐姐你的。”
“既然无名无分,那就加上名分如何?”
他声音不大,却隐隐约约含着些许怒气。
少女一怔,显然被他这番话给惊骇到了,她双目紧紧地盯着他,抿着唇,有不解,也有生气,更有一丝奇怪而迷茫。
良久,见她如此,栾佑哂笑一声,随后脸色冷了下来,“当然并非我愿,是有人看见了你我。”
“之前姐姐不是常半夜过来练剑么,或许就被他人瞧见禀告给了大当家,被问到时,我自然说是倾慕于你了。”
“原来是这般?”她神色微变了变。
他忽抬手,指尖轻轻抚摸上少女的脸庞,眼中却无半点情绪,“嗯。”
“这倒是我的错了,不过——”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是依恋又似安抚,“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如何说得清,不过是增加一份谈闻罢了,人们向来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郎君以后也不用为了我去说这些违心的话。”
“假作真时真亦假......”少年轻喃着这句话,眼神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颔首,微微笑道:“正是如此。”
*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城阳王府门前,只见王府大门巍峨壮丽,门前侍卫肃立,气势非凡。
姑母带着顾轻云走进王府,她们穿过几个院子和长长的回廊,最终达到一处雅致的别院。
一阵微风拂过,吹开婆子丫鬟们的衣袖。
“城阳王世子就在屋里头。云儿,你好好回答世子的问题即可。”顾季兰握住顾轻云的手,轻声嘱咐到。
“是,姑母。”她神色略微有些紧张,平息片刻,方才走了进去。
推开门,屋内光线柔和,淡淡的檀香味萦绕鼻尖。顾轻云抬眸,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手中把玩着一只青玉茶盏。他身姿挺拔如松,肩背宽阔,衣袖口绣着精致的云纹,既显高雅又不失雅致。
少女仪态端正,随后垂眸恭敬地行礼,“民女顾轻云见过世子。”
听到脚步声,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起。”他的嗓音清润好听,带着几分慵懒,顾轻云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这声音,似是在哪里听到过般......
她抬头,忽地惊讶出声,“是你!”
眼前之人,眉目轩朗,鼻梁挺直,薄唇微微上扬,正是她当时拦下马车中所坐的公子。
见她认出了自己,傅景隆轻笑了下,“正是在下。”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随后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欣赏与关切:“原来那天顾小姐是从杏花寨中出逃的,真是不易。”
“我能否问一下顾小姐,你是如何逃出来的,杏花寨中又是如何情况?”说到这,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犀利。
顾轻云点点头,心中放松了些许,随后她便将自己如何被捕,在杏花寨中经历了什么,最终又是如何逃出的一一娓娓道来。
“徐、青、茹。”傅景隆慢慢念着这三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思索。几月前,王府有一商队外出时,被杏花寨的山匪劫杀,尸体被抛弃在鹧鸪山处,惨不忍睹。但这些尸体中,大多都是青年男子,还有一小部分女子的身体不见踪影,现在看来,她们当时应是被杏花寨的人抓进了山寨。不过,这位名叫徐青茹的女子,竟然能做到山匪当家,有些意思......
“世子殿下。”少女忽地出声,眼神清亮,“在剿匪这件事上,我,我可以相信您吗?”
傅景隆闻言,眉梢微动,笑了下,语气从容,“自然。城阳王府必会剿灭匪贼,给云州百姓一个交代。”
“那——”顾轻云咬了咬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声音压低,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恳求,“我还有一事需要禀告给世子殿下。”
“我这里有一张如何从鹧鸪山走入杏花寨的舆图,以及一些了解杏花寨内情的方法,这些对您剿匪必有大益。只要......”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只要您答应我,保住青茹的命,我便把这一切都交给您。”
傅景隆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半响,他沉声道:“顾小姐,我答应你,我会保住她的性命。且剿匪成功之后,我更会请示父王赏赐于她。顾小姐,请说。”
顾轻云听此,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她点了点头,声音轻柔了几分:“多谢世子殿下,民女这就将方法托盘而出......”
......
从城阳王府中出来后,顾轻云神色已然放松了不少。
少女抬头望了望天,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丝淡淡的温柔与释然。她完成了她交给她的任务,青茹的命,保住了。
-
刚刚踏进顾府的大门,一丫鬟便匆匆迎了上来,将顾轻云带入大堂之中。
其母章顷蕴坐在上方,神色凝重,她旁边还站着一位身着深色褙子的妇人,是许家夫人身旁的嬷嬷,面容严肃,目光中带着几分倨傲与不屑。那妇人见她来了,微微抬了抬下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顾小姐终于到了。”
顾轻云微微颔首,随后淡笑道,“去城阳王府的路上耽搁了些,不知张嬷嬷有何要事?”
听她说是去城阳王府,张嬷嬷的神色收敛了一些,只是嘴角仍然隐隐带着些鄙夷,“今日我来,只因我家夫人最近去普宁寺占了一卦,说顾小姐去了一趟山寨,命格发生了变化,与我家二公子命格正好相斥,若两人强行在一起,便会命途坎坷。夫人为此日夜担忧,竟病倒了,思前想后,为了二公子和顾小姐的未来,夫人便差了我过来,想与顾夫人商讨着,退了这门亲事。”
话音刚落,大堂中陷入一片寂静,恍若空气微微凝固起来,众人神色各异。
然而那妇人似浑然不知一般,继续道:“顾夫人,您放心,这事是我们不对,将来必会好好补偿顾小姐的。”此番话语虽带着几分歉意,但其神色仍然倨傲。
“你,你们——”章顷蕴忽捂住胸口,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娘!”顾轻云见状,连忙上前扶助母亲的手臂,随后冷声道,“绮罗,快叫赵大夫来!”
那妇人见章顷蕴突然如此,神色也有些慌乱,脸上的倨傲之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尴尬不安。
“不用喊。”章顷蕴深吸一口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声音颇为罕见地凌厉起来,“此事是我家老夫人与许家老夫人一同订下的,云儿和二公子自幼时便交换了信物,岂可如此草率?若你们许府执意退婚,也得叫老夫人先答应了!”
听到“老夫人”三字,那妇人终于脸色大变,眼神闪烁不定。许家老夫人早于三年前去世,而顾家老夫人还尚在,且还在病中,若听到了这个消息有了个什么闪失,这夫人如何担待得起......想到此,她只得讪讪地道:“这事......这事且容我回去再禀告我家夫人,望顾夫人您先别和老夫人说。”说罢,那夫人看了眼天色,又瞧着章顷蕴神色似有动怒,于是赶忙道:“老婆子我先回府了,顾夫人您保重身体,切勿心急。”说完,她匆匆福了福身,几乎逃也似地离开了顾府,背影略显得有些狼狈。
待婆那子离去,顾轻云神色担忧地看着母亲,“娘您如何了?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我没事,云儿。”章顷蕴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握住了女儿的手,语气温柔而坚定,“我没事,云儿。只是刚才一时气急,胸口有些闷罢了。你放心,娘不会轻易就让他们退了这门亲事的。”
少女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酸楚。
“娘,我知道,她们是听到了那些谣言才出如此下策。既然许夫人不愿意待见我,我嫁过去,真的会好吗?”
章顷蕴闻言,神色微微一滞,随即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过女儿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惜与心疼:“云儿,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这婚事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更是两家多年来的约定。若是轻易退了,不仅你的名声会受损,顾家的颜面也会荡然无存。”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况且,许家二公子为人谦和,品性端正,娘相信他不会亏待你。至于许家夫人……她不过是一时糊涂,待你嫁过去,日子久了,她自然会明白你的好。”
“嗯嗯。”少女点了点头,“娘,我听你的。”
但她心中仍隐隐察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