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云正端坐在雕花梨木梳妆台前,对面的铜镜映出少女仙姿玉貌的面容。
她的发髻上插了一支嵌着珍珠的凤蝶鎏金簪,正是最时新的款式,给其添了一分荣华娇艳。婢女绮罗思忖许久,从描漆金盒中拿出一对白玉芙蓉耳坠,比在少女的耳垂旁边,笑着道,“小姐真好看,老太太见了您肯定欢喜。”
顾轻云轻叹一声,眉眼之间凝了一丝忧郁,“希望祖母的病快快好起来。”
话落,外头忽闯进来一个小丫头,神色紧张,分外急切。
“小姐!小姐!”
绮罗见此,轻声喝到,“规矩学哪去了,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绮罗姐姐,彩环不敢!”小丫头连忙跪下,面容温红,“奴婢是有要紧事要回禀小姐!”
“彩环,怎么了?”顾轻云蹙了下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姐,不知......不知是哪个多嘴嚼舌的,竟把您被山匪掳走一事传了出去!现在云州大小街头议论纷纷,都在,都在说......”
“您失了清白!”小丫头声音哽咽,眼中含着泪花,既愤怒又悲伤。
此言一出,屋中陷入一片死寂。
“胡说!”绮罗忙看向旁边的少女,脸色急切担忧,“小姐,这外头的人知道些什么?闻着那些桃色风声,便跟那蜜蜂见了糖似的,一窝蜂地赶上去,小姐您可别往心里去......”
只见顾轻云神色冷峻,胸脯微微起伏着,似有万千情绪在心中涌动。半响,她抿了抿唇:“我无事。罗绮,同我先去看看祖母。”
绮罗看着自家小姐,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从衣柜里中拿出一件云霞锦绸披风,鲜艳精致。“外面风大,我给小姐披上。”说罢,她转头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小丫头,眼神不认可地摇了摇头。
祖母房中药味氤氲,顾轻云忍住心中忧切,坐在床前,轻声问好,随后又同祖母絮叨这几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诸多事宜,只省去了被掳去山寨一事,免得让其担忧。顾老夫人见了她精神果然好了许多,便说希望她早日成婚,生儿育女,这才放心。少女点点头,却道只想日日陪伴着祖母,常伴于祖母膝下,哪儿都不去,乐得老夫人虽骂她胡闹,却也笑得合不拢嘴。
闲聊了好一会儿,祖母身边的嬷嬷端来安神的药,说老夫人这时日要歇息了,顾轻云才起身告退,说是明日再来看望祖母。
待少女走后,祖母才重重叹了口气,“这家里面的人一个个都瞒着我啊!”
“老夫人,老爷小姐他们也是担忧您的身体。”嬷嬷劝慰道。
“罢了罢了,是我老了,不中用了。只希望这我这把老骨头死之前,能护住轻云,别让她再受什么委屈,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走出房间,顾轻云快步寻到大夫面前,急切地问道祖母病情如何,这位年过花甲的大夫眉头紧锁,轻叹一声。
顾轻云心中倏地一紧,连忙说,“大夫,无论多少银两,只要您能救下祖母,我都可以给您!”
然而,大夫仍是摇头,目光中充满了无奈。他看了一眼房中,仿若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颇为为难地道,“顾小姐,不是银两的问题,实在是老夫医术有限,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罢,他提起药箱匆匆离去,其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顾轻云咬着唇,心中急切,忽地想到,青茹不是会医术吗?她在杏花寨时曾听闻,四当家不仅治好了当家母亲多年的肺痨,更是给那些匪徒治了大大小小不少的病。想到这,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若是青茹能出寨为祖母治病就好了,或许祖母的病能出现转机......
这时,一丫鬟急匆匆跑来,额头上还沁着些许细密的汗珠。见到顾轻云,这丫鬟忙停下行礼道,“二小姐,姑奶奶来了,说是要见您。”
“姑母?”顾轻云心中疑惑,眉头轻蹙。姑母怎么会来找她呢?姑母顾季兰是父亲的亲妹,早年嫁入了高家。高家是城阳王妃的母家,近年来因城阳王在朝中的地位日益显赫,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成了云州炙手可热的门第。姑母一向深居简出,今日突然来访,且点名来找她,有些反常。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问道,“姑母在大堂吗?”
丫鬟点头答道:“正是,二小姐您快去吧。姑奶奶已等了一会儿了。”
顾轻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裙,快步向大堂走去。一进门,便见一身华服的妇人正坐于堂中,手中捧着一盏茶,神色间似乎有些焦虑。
见少女进来,顾季兰立马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云儿,你来了。”
顾轻云微微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姑母安好。轻云无碍,姑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顾季兰目光在少女清丽的脸庞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却只见少女神色如常。
“我知母亲的病愈发严重,特意求城阳王妃请了一位京城有名的太医过来,想必择日就到。”
“真的吗?那太好了。”少女眼眸中闪过一丝喜悦,“多谢姑母,多些城阳王妃。”
顾季兰笑笑,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云儿,你这些日子可好?我听外头在传......你莫要为那些话语伤心,姑母是相信你的。”
少女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轻云无碍,姑母不必挂心。”
“好孩子。”顾季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过其神色并未放松,反而添了几分凝重,“云儿,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顾轻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显,依旧温声道,“姑母请说。”
“城阳王世子想见你,说是要了解一下关于山寨之事。”顾季兰叹了口气,神情略有些复杂,“所以,姑母今日来,是想带着你去一趟城阳王府。你看如何?”
“城阳王世子?”顾轻云脸色一怔,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这位世子的传闻。城阳王世子名为傅景隆,年少有为,风姿绰约,三年前前往京城太山学院学习,前些日子才回云州。只是,他为何突然对山寨之事感兴趣?
顾轻云心中思绪万千,但不过片刻,她便微微颔首,语气郑重:“既然世子有请,轻云自当遵从。姑母稍等片刻,我这就随您过去。”
*
徐青茹正同二当家前往焦房。
焦房前的侍卫换了一个更为凶狠的,之前那位已被刑渠汉抹了脖子。
石屋内,蒋运正坐在中间,百般无聊地把玩着几根焦皇色稻草,听到脚步声,手中一顿,却是无话可言。
“蒋运。”女人眯了眯眼,直接开门见山,“中央位置是指的哪个地方?”
蒋运轻哂一声,眼神依旧盯着手中的稻草,“二当家,我不知。”自他来到这个地方后,他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明媚活泼的少女已经成了一方山寨的当家,而且为人狠毒,杀人如麻,他不经想,若是赵羽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谢?是心疼、包容还是气愤?
“嗬,你说还是不说?”罗斩秋脸色又冷上几分,眼中寒光涌动,手已放在了剑柄之上。
“四当然,先且容我一问。”徐青茹忽开口轻声劝阻,虚拦下女人的动作,随后她看向男人,声音带着从容与狡黠,“那个地方,是不是你所住的宅子?”
罗斩秋挑了下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其他动作。
少女勾起一丝笑容,继承道:“从你的宅子出发,先向南七里,再向西三里,最后再向北六里,便可找到宝库的位置。蒋先生,如何?”
蒋运的神色这才变了变,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年轻少女,其容貌清丽,身段亭亭,端的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气派。于是他轻笑了下,“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这般密文就这样被姑娘破解出来了。”
说罢,他凝思片刻,沉声道,“姑娘说的不错,中央方位正是我所住之地。你们既已知晓,又何必再来问我?”
“撒谎!”徐青茹脸色陡然一变,眼神凌厉起来,“刚刚所说的路线,我早已派人去寻过,是一块平地。请问什么样的平地,才能容纳得了赵羽所谓的金银财宝以及兵器呢?”
“这个关于‘药方’的谜底并不困难,你也必然知道,但是,为何你没有透露出一点儿风声出来呢,我猜,一方面是你对赵羽的忠诚,另一方面就是,你也不知道起点,或者说中央位置在哪,是吧?你刚刚也只是想糊弄过去罢了!”
话落,蒋运的神色一顿,露出少许狠戾,随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被你猜对了,我确实知道药方代表的意思。不过——”
他脸色逐渐认真严肃起来,一字一字地说着,“不仅我不知道中央位置在哪,而且,我敢说这世上没有人知道将军所说的起点在哪。”
“你不知道?”罗斩秋眼神落到男人身上,显然带了一丝怒气,随后她嗤笑一声,“你既然不知道,蒋运啊蒋运,我还留着你的命做什么?”
“二当家,”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恳切与无奈,“谢小姐,您难道就不顾及一点往日的情分吗?”
片刻,他似乎意识到情分什么的对于罗斩秋而毫无影响,动了动唇,语气转为冷静,“不过,有一个人或许会有这起点位置的线索。”
“谁?”
“城阳王。”蒋运慢慢地说出这三个字,眼神犀利。
听到这个名字,罗斩秋面色中闪过一丝怨恨,但很快大笑起来,带着几分讽刺,“蒋运,希望你没有骗我。”说罢,女人便转头离去,干脆利落。
徐青茹见此,也紧随其后,只是在离去前,她忽转头看了眼蒋运,只见他神色复杂,凝视着手中的稻草,目光中充斥着令人难以解读的情绪。
回还明院后,宋又新已等待在那。少女神色顿时谨慎起来,刚刚陪了一个罗刹当家,现在又来一位笑面虎,她今日莫不是走了什么霉运?
“嚯,终于把四当家盼来了。”这人细致地酌饮一口清茶,似笑非笑。
他盯着徐青茹,语气缓慢而带着些试探,“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我最近觉得单豹对我隐隐有些怀疑。四当家,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徐青茹袖中的手攥了攥,面色如常,“我如何得知?我最近常常与二当家待在一起,研究赵羽遗留的宝物方位,怎么有那闲工夫去观察大当家的态度?”
宋又新笑了一下,用茶盖浮了浮茶叶沫子,“宋某只是问问,四当家不必如此紧张。”
随后他顿了顿,问道:“你们那边事情进展得如何?”
她摇了摇头,坐到一旁,“才有了点眉目又断了,说是城阳王那有线索,可我们这些杀人放火的山贼,要如何见到城阳王,又怎能去见城阳王,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位三当家皱了下眉,“这倒是难办。”
而后,他忽地看向少女,眼神似是探究又似疑惑,“你和小栾爷如何?”
徐青茹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什么?”
这位白面书生般的山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当家和我说了,小栾爷似是有意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