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脑袋自梁上垂了下来。
血斑一层叠一层扒在青紫的皮肉上,将一整张死气沉沉的脸切做无数碎块,发丝也染了血,几缕粘于皮肉之上,余下的便同头脑袋一道,倒挂着垂了下来。
青紫面上,那对暴突的双目同谢行尘不过方寸之遥。
血丝缠绕的双目一片死寂,已然覆了层白翳,却仍旧能让人察觉到它的视线。
它正直勾勾地盯着谢行尘。
“……”
一人一鬼,一正一倒,在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相中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血气纠缠着寒凉的死气扑面而来。
此番僵持不过一息之间,尚不等脑袋有所动作,谢行尘便瞬间反应过来,抖手一张符箓向它面门猛拍过去!
“啪!”
龙飞凤舞的符文劈头盖脸砸了脑袋一脸,正待他微微张口欲念诵咒文之时,耳后却风声骤响,腕子被一只手陡然扣住!
谢行尘猛地扭过头去。
只见殷召温不知何时自门边走来,探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手上骤然发力,将他向后一拖。
这一拖力道不小,扯得他一个踉跄,谢行尘微微睁大了眼,心头猝然一紧。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好似一条巨大的蝰蛇盘枝而来,情急之下,他将将张口发出一个音节,便被殷召温另一只手猛地一扣,整张嘴瞬间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咒文顷刻间被堵了回去,化作支零破碎的模糊音节,又被囫囵咽回了肚子里。
电光火石之间,谢行尘面色一凝,尚能活动的手猛然于腰间一摸,反手借力陡一扭身,黑影破风而出,拖着寒光直奔殷召温颈间而去!
“铛!”
墨黑短刃被罡风震出层细响,刃尖直直抵在了皮肉之上。
寒气顺着短刃侵皮入骨,但凡有分毫动作,便是个血肉分离的下场。
然而,殷召温没躲,谢行尘也没动。
刃尖仍旧抵在颈项上,将本就苍白的皮肉称得更无血色。
殷召温却好似未曾瞧见架于脖项上的刀刃般,不但未躲,还将扣着谢行尘腕子的手松了开来,而后抬掌倏然向那个脑袋张开了五指。
谢行尘仍被捂着嘴,挣脱不开,他的头也转动不得,只得转着眼珠向脑袋的方向瞥去。
这多好,前头是冤鬼,后头是冤家。
腹背受敌。
僵持间,视线勉强将鬼脑袋笼入,却见那脑袋正圆瞪双目,目呲欲裂,死死盯着二人。
而那脑袋之后,还连着条同样青青紫紫血迹斑驳的……脖子。
如果那东西还能称之为脖子的话。
那东西足足半人有余,却细得突兀,弯折成了个常人绝对无法做到的动作,正引着脑袋悬于半空。
方才一切皆是迅雷不及掩耳,他尚没来得及瞧清脑袋的全貌,现下才发觉,那脑袋尚连着身子。
只是那身子早已扭曲变形不成样子,正敛于梁上阴影之中,只能勉强瞧见个麻花般,叫人浑身发毛的形。
现下,这条怪异的面条鬼蝰蛇般上曲着脖子,一动不动,似做攻击状,又似是……甚为惧怕?
两人一鬼便这么诡异的僵持着。
面条鬼的脑袋已然正了过来,谢行尘盯了它片刻,心尖一动,终于认了出来——
这是那个横死的少年。
辨认出相貌的一瞬间,他只觉脑海中好似过电般,行经怪相瞬间明晰!
积怨已久,煞而化鬼。
没成想那冲天的煞气竟做了滋养邪鬼的养料!
姓殷的早就算计好了!
好似在回应他所思所想一般,便在此时,一道低缓的声音自头顶落了下来,轻轻缓缓敲在耳畔:“莫急莫急,血契尚在,在下伤不得你,这东西想来也伤不到你。”
殷召温低了点头,总算腾出功夫解释起来。
只是两人又贴得太近,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扫起几根碎发,自皮肉泛起层痒意,好似一路麻痒到骨头缝里,搡得谢行尘耳根发软。
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二人的姿势,实在有些……怪异。
殷召温掩着他的嘴,又比他生生高了一节,现下他简直如同被整个圈在怀里,好似要被人揉进骨血里一般。
“没成想居然化了鬼。”殷召温恍若全然未曾注意二人现下的姿势,自顾自补了一句,只是嘴上说着“没成想”,语调里倒是丝毫未见意外之意。
他单手舒掌同煞鬼相持,随口笑道:“煞气够足,怨气也够深重,可成大事。直接杀了岂不可惜?”
“……”
所言为何谢行尘已不甚在意了。
现下,他只觉被压在尸堆里都没这般浑身发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