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收拾完了这一切,谢行尘直起身来,垂眼睨着眼前团团的雾气,面色却沉了下来。
不出他所料,这些“镜中人”会“成长”。
它们并非弱不禁风,只是尚未学及更多的神通。困于楼中之人,凡多用一招,不论是法器还是法术,它们皆可全盘学去。
故而于此地呆得时候越久,它们便会越发强大。
甚至,会变得同原主别无二致。
容貌、秉性、神通……全都别无二致。
这简直是在造人!
诸般古怪终于理清,却连谢行尘都蓦地抽上口凉气来。
此法当真毒辣,若是薄志弱行之人入内,怕是早就生生被逼疯了。哪怕是有些能耐的,走不出去,也会被不断变强的“雾中人”耗死。
只是这般奇诡之术,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
兀自思忖片刻,谢行尘缓缓簇起了眉心来。
难不成是后土娘娘?
思及此处,他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猜测便是这方正神。
所谓后土娘娘,乃司掌阴阳繁育、大地山川之神,被奉为众生之母。思及造人降生之术,难免会先寻思起她来。
只是思绪电转,谢行尘忽地灵光一闪,倏然冒出另一个猜测来——
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掌生死,此处神通同创生也差不了许多,加之聻生归土阵所需百余冤鬼……
他蓦地绷了下嘴角,转回身望向了安十七和温小花。
却见温小花正跺着脚,嘴里嘟嘟囔囔骂着化作她那样的鬼东西,安十七一面偷着笑,一面温声劝慰着她。
这二人也没管谢行尘做了什么,只气定神闲地立在原处等着。
“……”
猜测终归还是猜测,不过若当真是个能将这两方正神卷入之事,哪怕仅仅是其信徒所为,恐也是个天大的诡局。
谢行尘看着她们二人,缓缓压下了心底掀起的波澜。
轻吐了口气,他马上又不老实了起来。
将将看向那二人,又转头扫了眼四下的墙面,他忽地一转眼珠,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去得太快,不过个回头功夫,便已然消散,他转而挂着脸淡漠相,慢悠悠走到了温小花二人近前。
见他过来,二人便止了话头,抬眼向他望去。
“如何?”温小花挑了挑眉,笑吟吟地瞧了他一眼,而后便朝平阁之上扬了扬下巴,“这底下怕是没甚有用东西,不如上去瞧瞧?”
谢行尘正有此意,听闻此言紧点了点头。
温小花见状也不多做耽搁,当即一抖骨鞭,扬手一挥。
骨鞭划过条漂亮的弧影,只见得白光一闪,残影猝然同笼云携雾的平阁猛地一撞。
“轰——!!!”
巨响近乎贴耳炸响,直震得人两耳发麻。烟尘霎时四起,腾然坠入浓雾之中,受惊的雾气瞬间化作团团缕缕,拖着灰白的尾四散逃去。
平阁此方没来由受了灾,磨得发亮的白骨轰然塌落,最终于地席之上砸了个粉身碎骨,喷出股包含怨念的白粉来,蓦地撞入了方才逃散的烟尘之中,恍若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向三人奔涌而来。
谢行尘动作飞快地摸出几张符箓来,借着平阁碎裂的巨响与升腾而起的烟尘为阻,口中极速念出几句咒文,抖手噼里啪啦天女散花般向身后丢出把符箓去。
将将丢了符,他马上以手掩住口鼻,却还是晚了一步,被冲至面门的烟尘呛得咳了几声。
偏头矮下身子,他连连呛了数下,混杂了不知多少东西的雾浪终是消散殆尽。
再抬眼时,只见三人头顶不远处的平阁已然垮出来个大洞,足矣容下三四个人并排通行。
洞内麻黑一团,什么都瞧不见。
谢行尘终于止了咳,直起身子,却先是走向了温小花近前,将托着火符的手向她面前一递。
“嗯?”温小花微微一愣,瞧着火符指了指自己,“给我了?”
谢行尘点了点头,笑道:“还望温姑娘一会儿拉我一把。”
温小花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也不多客气,抬手将他的火符托了过来,甚觉新奇地笑道:“原来如此,好说好说。”
说罢,她翻手一抖骨鞭,鞭尾猝然划过道残影,攸地缠上了平阁碎裂之处刺出的一块棱角。
细长鞭尾一收一裹,瞬间于那块棱角之上缠了几圈,而后她鞋尖点地拧身一跃,腕上随之发力一拉,身子于半空中倏然一翻,三两下功夫直接跃至了二层之上。
平阁之上传来道细微地落地声响,紧接着骨鞭鞭尾自裂口处垂了下来。
谢行尘复又燃了张火符,对安十七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十七侧头睨了他一眼,略有些玩味地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翻,最终对着谢行尘那副挑不出毛病的笑脸一哂,随后纵身一跃,借着骨鞭一并上了楼。
见那二人都上了楼,谢行尘却没急着上去,而是踱至了身侧一方立柱跟前,口中轻声诵念咒文,活似失心疯了般,竟对着立柱转着圈丢起了符箓。
刹那间,立柱旁各色光芒四起,伴着爆竹声般噼里啪啦的炸响,立柱浑似看了翻仙池瑞雪,奈何鼓掌不得,便激动得连吐了好几个人来。
不多时,伴着楼上温小花遥遥一道喊声,谢行尘周遭已然立了乌泱泱一片“镜中人”。
“镜中人”一人托着个火符,瞬间将整个楼内照如白昼一般。
借着明明一片金赤流光,成群结队的“谢行尘”们面面相觑,而后一同转头望向了中间的谢行尘。
却见谢行尘众星捧月般不紧不慢行至平阁裂口之处,笑吟吟扫了圈乌乌泱泱的自己,朝上扬了扬头,眉梢一挑,道:“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