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字脸扬起的薄刀也举不住了,手一松便“锵”地砸在了地上,正砸在谢行尘所在的桌脚边。
而后他好似陡然脱了力般,恍若浑身地筋骨尽数抽离,面条似的扑通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
白霭缓缓爬上了他空洞的双目,而他心口的衣襟却忽地鼓动了几下,似是有什么东西欲从衣襟之下挤出来。
那东西蠕动片刻,便攸地冲破了衣襟的束缚,露出了个全貌来——
那是一朵朱红色的重瓣小花。
堂内几个人腾地站了起来。
变故来得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一阵骚味却先逸散了开来。
倒在地上那堂倌哆哆嗦嗦煞白着脸,裤子上晕开了大片的水渍。
他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软胳膊软腿却忽地爆发出了股力气,连滚带爬一溜烟窜下了楼去。
此刻已无人在意堂倌的去留。
谢行尘亦是始料未及,低头看着倒在自己桌边的国字脸,见其心口之处,一朵鲜红的花恍若吸饱了血般开得正艳。
花瓣迎光舒展,做倒卵状,边缘卷起鱼尾般的波纹,自中心吐出条细长的蕊来。
一息之间,上一瞬仍在持刀相向的一个判官,已然化作了一滩死肉。
连点声都没出,便死得透透的了。
而当谢行尘抬起眼帘向四周看去之时,却见好几个人站起了身来,仍坐在位子上的也皆转过了头来,而他们脸上更是五彩纷呈——
震惊、慌张、疑惑,以及……恐惧。
怎会如此?
谢行尘攸地正起了神色。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叫无相司判官忌惮成这样??
这朵花想必是个不知名的神通了。
谢行尘摸了摸下巴,复又垂下眼,端详起了国字脸心口的那朵花。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此花应该是朵扶桑花。扶桑花色艳,瞧着惹眼好看,在一些地方却将其视为寓指死亡的花朵,很不吉利。
现下这朵扶桑花倒是真同伸着条长舌般,昭告着国字脸的死讯。
死寂于楼内蔓延。
众人站的站坐的坐,皆同泥塑的般僵持半晌,最终有几个人沉着脸对视一眼,满面肃容地抬脚便走,脚步颇有些急促。
木头楼梯吱嘎吱嘎几声响动,他们便没了影。
谢行尘略坐了片刻,待那几人走掉,也跟着起身,还顺手抓了把小盐豆,往嘴里丢了几颗,抬脚跨过国字脸的尸首,口中嘎嘣嘎嘣嚼着,也顺着楼梯下了楼。
他倒是有心等着上点菜来吃,只是身侧守着个尸首,满屋子还浮动着骚味,实在是叫人难以下咽,谢行尘也不糟蹋吃食了,干脆结了那壶酒的账得了。
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未曾喝上那酒半口。
堂倌说得天花乱坠,他却总觉着那酒的香气有些古怪。
反正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倒也不亏,谢行尘便不再耽搁,准备直接前往那处传得神乎其神的禁水瞧瞧。
结账出了酒楼,马也已经吃饱喝足,被马夫牵了出来。谢行尘翻身上马,又打听了下禁水的具体位置,便一抖缰绳,直奔城北而去。
乌郃城不算大,只是因着河水众多,横七竖八将整座城切得零碎,故而饶一些,多是些窄路小巷。
一面走一面打听,亏着那禁水在当地甚是出名,连牙牙学语的小童都知晓得清楚,随便寻个人便能给他指个路。谢行尘于石桥窄巷中穿来走去,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终于离了纵横交错的楼,一片树林出现在了眼前。
林间隐隐升腾着雾气,被当头的日头耀着,笼做一水的金白之色,现出道道琉璃般的光影,恍若含了霞光万丈,熠熠夺目。
谢行尘望着那仙境般的树林,引着缰绳略顿了顿,而后便策马顺着条窄小土路,直奔林中而去。
一人一马将将靠近林边,身前忽地传来“锵锵”几道兵器碰撞之声,而后一道声音朗声大喝:“站住!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