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阁面临襄江倚畔而立,月夜朦胧,灯树流影宛若千层纱光照影。
二楼角落暖阁内供着地龙,桐油琦窗紧紧关阖避开喧闹,为屋内闲饮三人留下片刻清净。
一袭莹白羽纹锦袍男子拢袖为面前二人倒满方沏好的茶水,淡笑开口:
“宫中今日未设宴席,离府前父亲正发牢骚挨了母亲一通骂,这账该算在谁头上呢?”
薛谅自沈府而来正是渴极,提盏饮尽示意再来一杯:“冤有头债有主,陛下不悦并非因我们沈少卿查案迅速,你可别想赖他。”
明前茶沁香悠然,顾清砚笑意不减,覆手将茶盏推至桌边,以便面前人拿取:
“薛侍郎愿意来凑上元节热闹倒是正常,你负伤怎么也来了,不多休息几日?”
薛谅闻言轻嗤:“他啊,还坚持让苏策入府拜访呢。一点不要命,真不知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需要这时候商议。”
遇刺之事沈府上下瞒得很紧,薛谅也是进宫时偶遇永宁公主,听她说起皇后娘娘差人送了雪莲出宫,蔑笑还当是他武功不高遭人毒杀。
薛谅当下未同她置气,去了沈府一瞧。果然,经常受伤的往往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沈诀半撑仰靠椅背,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面上端的却似事不关己。
回到遇刺这事上来,顾清砚这几日深居国子监自有满腹不解:“木家这回让东宫面子里子都撕扯一番居然还没让他长教训,一下朝便敢让暗卫刺杀,当真胆大包天。”
“仓促行事露出马脚不说,倒将一切事情承认的未承认的都坐了实。”
薛谅摇摇头,回想那日殿中情景:“一沓沓卷宗供词呈上确实心惊,何况多位御史文官在旁言之凿凿下他面子。萧牧被二次禁足唬吓,陛下对他未有如此冷厉的时候,一时慌不择路。”
只是即使坐实,陛下自那年事发后宠子已久,似乎无论太子做什么都会被原谅,以至于愈发出格狂妄。
萧牧对沈诀的怨念似乎也从年开始外显,幼年的总角之交不知为何走到如今的刀剑相向。
疯子的行径无从细究,薛谅更关心沈诀好端端的怎么会被伤到。
“从前数十人面前也能全身而退,这次两个暗卫就能让你负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当时顾着位姑娘呢,白瞎了一身好功夫。”
恰如永宁公主所言,被暗算不及躲闪这种蠢事,更多的时候是出现在他这种武功不高的人身上。
“雪莲都用上了,你这剑伤到底有没有事?”
沈诀抿了口清茶,闻言轻呛了声复而正色道:“无事,处理得很及时。府中管家嬷嬷忧心伤势,才私去告知姨母。”
金疮药、药草、狐氅……当时她对木清清一事真相全然未知,帮他处理到这份上实属不易。
薛谅未亲眼瞧过伤口,可看纱布裹缠的长度也知道这伤不会轻。只是他拿沈诀没办法,只怕是面前桌案长的伤,这人也只会对他们淡淡一句“无碍”“无事”“不必担心”。
“这事你瞒是不瞒?”
顾清砚见他未用惯使的右臂饮茶,便猜出伤已在痊愈却未好透。
休沐日即将结束,就算沈诀不请私假休养,到时各回司衙或遇早朝难免被人看出。况且说的早或迟,众人对此事的联想都会不一样。
沈诀神色淡然,脱口而出:“不瞒。”
薛谅颔首点头,余下的事他会帮着做完,比方说煽动些什么言论。
大事话毕,阁中紧张气氛渐渐散去,屋内好似都热了许多。
见此良机不可多得,顾清砚郑重二请:“月末寿宴,恭候二位光临。”
沈诀抬眸看他躬身礼至,幽幽凝语:“我似乎未曾答应。”
啊?
顾清砚不解转眸望向左侧身影,薛谅急急笑着解释:“世子放心,我与他有赌约。”
顾清砚见他满脸自信,开口问询:“谁赢了?”
薛谅直言:“当然是我赢。”
说完,他便注意到身侧黑眸闪过一抹暗色,显然不认同。
“听我狡辩呀。”薛谅讪讪笑着,回望那抹冷色,“你猜木家,可木家都没资格上朝,我是没亲眼看见那疯样。倒是东宫,当场撂下脸色。”
沈诀闻此诡辩凝眸不语,却听薛谅同顾清砚耳语着什么,最终垂首应下。
鲜少能摆他一道,薛谅打算给个甜枣补偿:“对了,上回临无说你要在司中局补公服,我帮你约上了,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木门被礼貌地扣响三声。暖阁隔音不错,只是眼下三人皆默契噤声。
一道伙计的粗声传来:“惊扰贵客了,只因隔壁雅间地龙热温不足。此二间屋子共用一个灶膛,应是灯槽堵塞,小人进屋中一通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