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扣门扉的手背在身后藏住异动,素青云锦衣裙趁风摆动拨弄着门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变着法儿制造些动静,试图唤醒苏缨宁那颗因震惊而死寂的心。
此情此景恰如夫子抽查学业,第一题和第二题答出来了还不够,非要在第三题加深难度将人问倒。答不出来怎么办?那就站着吧!
可眼下在沈诀面前答不出,就不是罚站那么简单了。女扮男装、流连怡然楼……知书达理的名声即将败在自己手里。
“民女哪里见过。”苏缨宁强装镇定,菱唇轻吐气息,“不过是从前听大哥说起过。”
“原来如此。”
沈诀神色如常淡淡道:“本官还以为是在怡然……”
杏眸骤缩,苏缨宁脸色映上一抹苍白。心中默默将怡然楼三字补全,方才还平稳的气息此刻只剩一缕游丝。
“……宜染市集见过。”沈诀淡淡补充着。
胸口的一缕游丝飘飘荡荡,无头苍蝇般地在“下一个问题是什么”的焦虑中胡乱扑动翅膀。正以为承受不住时,又被他托起。认定成功蒙混过关,下一刻又惨遭雷击劈闪。这次终于可以安详去世了吧,结果又重生了……
狗官!你就不能一刀来个痛快嘛!
苏缨宁气沉丹田长舒怒气,面上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已然被沈诀问的没了半分脾气。再看始作俑者还是那副清风朗月之姿,让人无语至极。
情绪转变太频繁,苏缨宁也在反省自己在他面前有些过于紧张。
宜染乃是城南最大的市集,经常混迹三教九流的人。衙差来当街带走犯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自然也有机会看到搜查令,可她怎么就觉得沈诀说这话时像是勾着笑呢。
听他没有怀疑自己,自己在外苦心经营的端庄大方的形象得以保全,苏缨宁又有了底气重新回问道:
“既没有搜查令,大人就……”
这次不等说完,苏缨宁眼睁睁瞧着那抹玄青身影倏然越阶而上朝禅门走来。颀长身影被正午明光透射出大片黑灰,三两步便将竭尽全力守在门外的素青颜色盖了个全。
筋络微凸的修长指节擦边掠过耳廓,苏缨宁猛地战栗耳尖羞红。温婉娇柔的双眸与之在某刻对视上,瞳仁震颤一瞬后不禁咬唇闭眼,乌眉微蹙。
苏缨宁心道不好:狗官没有搜查令要来硬的,难不成是要破门而入,再带走净空住持?
她忙冷静分析起来:自己虽有点三脚猫功夫在身上,但不知道打不打得过这阎王。若真打伤了,他脸上肯定挂不住,惹急了府中也要遭殃……
身侧的沉香气息愈发浓郁,苏缨宁已知大敌当前容不得再思考。净空尼住持数年前救她一命,如今正是还恩的时候!
“住手!”
嗓音中透着决绝,苏缨宁双手紧握成拳,“大人今日带不走任何人!”
说罢随即半眯着眼偷睨着,静静等待沈诀出手的那一刻。可想象中的破门声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身侧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还有节奏规律的敲门声。
“住持,廷言来迟了。”
他居然敲门?
苏缨宁生出一丝动摇,难不成他真是来拜访的?还是使的什么障眼法?
屋内没有传来动静,苏缨宁站在原地不让。
倔强的眉眼皱成一团,隐隐盖住原先娇柔的神色。沈诀眸色微动,想起什么似的极快地淡声掠过:“别害怕。”
看他眸光克制,语气相较之前也是说不出的平静,似在刻意压制自身的寒芒,苏缨宁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缨宁,让他进来吧。”
像是等到了某个时机,禅房里的人终于开口尝试化解,“廷言不是坏人。”
禅门从里面被打开,苏缨宁带着错愕向净空住持确认,得她点头认证安全后才福礼告别。
净空左右瞧着二人,见苏缨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顺势搭手挽留:“有误会便要解开,日上晌午,缨宁留下用了斋饭再走吧。”
苏缨宁讪讪笑道:“住持严重了,哪有误会一说。”
净空听罢低眉垂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没有误会便更无理由不食这顿,我一人常觉冷清,今日有你们二人相伴添了不少烟火气。”
如此便不好再推脱,苏缨宁声音轻软点头称是:
“方才来时见寺中西南一湖泊景色极佳,弟子早已垂涎观之。眼下便等沈大人先入禅房与住持议事,弟子再来用斋不迟。”
那是靠近寺中客堂的一处景致,也是唯一一处活水源。多年来水位虽在逐渐上涨,只可惜仍不能满足寺中僧人香客用水,因而遇到盛日仍需掮客挑水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