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莲花褐釉香炉鼎立桌案,炉顶一开四边供人进香。晨起香火旺盛,连绵不断的烟雾攀绕上升。苏缨宁此刻心中的不安如这香烟一般,缭绕殿中弥漫四散。
许是过了时辰,自打进了殿门问签,先前还有香客往来的偏殿竟无人再入内,除了身边这位。
入殿时请的灵光香现下在炉中噼啪作响,声音格外清脆明亮。这是好兆头,苏缨宁却颔首垂眸,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怎么偏偏又遇上了他,冤家的路真这么窄吗?
拜垫上,二人皆跪坐垫心显得分外虔诚。苏缨宁侧身递上签筒,见沈诀背脊直挺也转了身,却没有伸手来接的动作。
面对面,跪着,对视……
面纱下的菱唇紧抿不语,觉得二人保持住的这个场景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顾不上姿势,苏缨宁为着沈诀的方才的那句话犯嘀咕:他是在等自己回答吗?如果说不确定,难道会把签筒让给自己重新掷杯问签?他有这么好心?
苏缨宁瞬间否定了这个可能,昨日还偏私冷酷无情的人,怎会过了一宿就有如此大的转变。若说他仅存的一点良知,恐怕都在那面敲落玉簪的折扇上了。况且那也只是他为了稳定混乱局面做的补救,当时若无折扇格挡自己也另有打算。
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想着有机会赔他一把新的。
思及此,苏缨宁幽幽叹了口气:笼共没见过几次面,怎么能欠了他这么多东西。
“确定了。”
她这是决定好了。
局面需要缓和,躲他和去西禅房都事不宜迟。苏缨宁胳膊伸直,将那签筒顺势往前又推近了些。大幅的动作震得面纱轻盈晃动,一阵恬淡清香掠过鼻尖飘向前方。
冷峻似冰的深眸透着淡漠,苏缨宁不敢细瞧。只顾出神盯住缓缓向前探出的修长指节,签筒与指尖之间已经不过咫尺距离。
“唰”的一声,签筒正要被有力的手掌抓握住时,苏缨宁伸直的手臂迅速打弯撤回,连带着签筒收回胸前。筒中竹签随之沙沙作响,掩盖住她的一声轻笑。
苏缨宁接着方才的话道:“确定了,我再掷一次罢。”
停滞半空的手慢慢回握原路收回,沈诀轻吐出一口气,眉头轻挑淡淡道:“姑娘请便。”
应该被气到了吧,计谋得逞后的苏缨宁偷睨着他的反应。仗着面上雪青缀珠面纱遮掩,苏缨宁将自己在沈诀面前化作普通香客。
既是萍水相逢,也就不知道他是少卿大人。逗弄一下想必他也无处寻找,无地诉苦。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
看着沈诀吃瘪沉默的样子,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纤柔的指尖再次握紧签筒上下摇晃,心里问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一次、两次,木签依次抖落争相落地。
解语僧人一一拾起卜着吉凶:“这个是大吉,另一个也是大吉。”
三吉签全部递来的时候,苏缨宁一下脱了力,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她双手紧握成拳不留一丝空隙,眼见着解语僧人硬将其塞在她手里,菱唇紧抿不虞不愿妥协。
“这是我今日欲供奉的香火钱,师傅能不能帮忙换个凶签?”
苏缨宁把握住时机,在解语僧人离她最近的时刻拿出沉甸甸不寻常的“香火钱”悄声同他商量,但结果可以预见:
“签随时运而发,施主之三吉可喜可贺。”
苏缨宁笑得勉强,还是将手中的银两取了一半递给僧人。签运既解,这签筒也该给他了。
她一手撑着地面,欲借力起身。正在此时,一股淡淡的沉香味似自上而下欺压下来,沈诀不知什么时候已长身玉立在旁,不知俯身听到看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