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缨宁总觉得,临时来宋府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一前一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见宋淑菡气吁吁跑出来,她的心也跟着忐上忑下。
甫上马车,宋淑菡便将车帘车窗关了个结实,忙唤驭夫驶去丰林街。
“如何?还是被发现了?”
苏缨宁一半疑惑一半心知肚明,张口闭口都未提宋学士,并不认为宋淑菡会因为她爹害怕成这样。
况且来时在车边远远一瞧,那守在马车边的,似乎是他身边的人。
做贼心虚的宋淑菡定了定神:“宁宁,果然如你所料。”
“贵客还是字迹?”
“皆是,”宋淑菡倏地紧攥住她的手,满是感激,“我说了你提前告知的那些话,只是不敢揣摩他的神色,不知沈少卿信了没有。”
先前回府时,宁宁恐沈少卿在府中,提醒自己若遇到质疑便如何如何说。宋淑菡当时还觉得她多虑了,如今看来未雨绸缪是有几分道理。
苏缨宁只觉得庆幸:“沈阎王遇事敏锐,不过这种家事定不会闲得揪住不放。他随口一问,我们一句话打发住足矣。”
可转念一想,这沈阎王对人对事似乎皆是观察细致、刻板严谨。也不偏心针对,一视同仁地吓唬每个人,只是贪墨这事倒是被她在大理寺瞧得真真的。
回想那副冷漠疏离的模样,宋淑菡怔楞片刻,又郑重其事道:“传言只怕不虚,能由这位少卿大人审的犯人,估摸着也是重罪才够资格。”
“宁宁,那张琴凳选得真好。”
……
闻言,“重罪犯人”摸了摸鼻子,理亏心虚地坐立难安。忙转了话头,笑宋淑菡有贼心没贼胆。
宋淑菡作势就要抽出软鞭,苏缨宁连连求饶这才作罢。
二人又在马车上说东谈西了会儿,各自神色才趋于平常。
“吁——”
马车行至丰林街口,二人踩了轿凳下来,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家胭脂铺子、绸缎行、兵器铺逛逛。
“二位姑娘里边请,小店新到一批散花锦,色泽图案皆是上成,最是配姑娘国色天姿。”
引这二人驻足的匹缎铺掌柜姓刘,面容白净喜眉笑眼的。年纪虽不大,嘴皮子却甚是灵巧。
没有闺阁姑娘不喜服饰簪钗,利落如宋淑菡每隔几日舞鞭练剑,也要穿着彩条晕锦的短襦。
松江府的外祖家也是月月寄来新鲜样式和新艺花纹的各色织锦,苏缨宁亦不会短了自己逛市挑选的乐趣。
她俩对购置新衣的态度倒是高度一致。
“如今京中最时兴的就是这织金妆花绢布,瞧这织头这纹饰……”
“工艺也新奇,团纹触感也是极佳。”苏缨宁玉葱般的手摸了摸错落边纹,点了点头。可接着又叹气浅笑道,
“只是…这料子我年前便拿到了,掌柜的不如拿些新产的云锦来,不拘是蚕丝还是绢丝,若有三色掺着绣的当然更好。”
上月舅舅来信,言松江府家中正仿古造着一批锦缎,其中革新了织造工艺的云锦求购者众多。她也因着得了一匹尝鲜,量身做了果真不错。
这么大的匹缎铺,苏缨宁不信没有。
今年江南料子革新快,铺中积了不少。方才推的这批,货是好货,也确实是年前积压下来。邀了这二位进来也是想卖一匹是一匹,但刘子行可不会这么说:
“姑娘真是好见识,铺中方入有三色金云锦。因其价格昂贵又怕好货没人识,便先收拾在后头,我这就去取。”
能得宁宁赞许的可不容易,宋淑菡也知那是好东西。摸着织金妆花绢布,心里想的已然是云锦:“那便帮我也……”
“慢,她手上的布我全要了”
刘子行正欲取云锦来,“咚——”红木桌上砸下一只绣金钱袋,妆花绢布旁三人皆是一愣。
再瞧着钱袋,真怕人不知道有万贯家私似的:两面用金箔捻成金丝织了牡丹,五色流苏下坠着四个红色水晶石,个个硕大无比。
倒是好奇如此斗富的是京中哪位巨贾,苏宋二人转身抬眼朝钱袋主人看去。
呵,竟还是个熟面孔。
迎上目光,木清清抽出帕子在鼻前甩了甩,笑盈盈地对着桌后的人说:“掌柜的,她手上的全部帮我包起来。”
宋淑菡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紧忙抽回落在布上的手。扫了眼木清清今日这浓妆艳服,没好气道:
“真的晦气,没入夜呢就撞见鬼了。”
“鬼”只当她是嫉妒,嘴上亦不饶人:“呦,二位姐姐也在!怎么,年后家中便有闲银来置办衣裳了?”
听罢,苏缨宁睨了眼:这木清清在学堂便是因为跟不上同级学业,降级滞留才遇到的,卖乖叫谁姐姐呢?
“用余着的压胜钱添些新式样罢了,自是比不得木府堆金积玉。”
毕竟在外头,苏缨宁克制着敛了眸色,不愿与之过多计较。宋淑菡是个毛躁性子,倒是咽不下这口气:
“腆着厚脸皮叫人‘姐姐’也罢了,只是不知木府捐来的官如何能与榜上有名的人家相提并论。听着官级也不高,那银两…从哪里来的呢?”
“你——”木清清噎得说不出话来。
街市外头人来人往,铺中亦如落珠般不断进人。以防小事拖大,苏缨宁就此打住:“刘掌柜铺中妆花绢成色极好,回去做几身衣裳再好不过。”
“那是自然,平日里我也只穿新衣裳。瞧瞧身上这顶好的面料,在我身上也不会出现第二次了。”